第四回 天罡星庆源遇仲莹 二节度赞皇联庄浩-《马陵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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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回作者:费安(临风、水原、玺轻监修)

    诗曰:

    天罡数内未称尊,年方二八已不群。

    胸藏肝胆怀远志,学成武艺迈众伦。

    忍意屈身潜虎穴,奉命锄奸离师门。

    克难全功初建业,自此泰山浩气存。

    这首诗,单表那马陵泊上的好汉泰山庄浩,为是今番所叙其年少之事。这庄浩本是西京河南府人氏,家中亦是当地大户,自幼习文练武。长至八岁,得恒山胡百元收为弟子,带在山上学艺数年,将那一身好武艺尽数教授与他。

    却说政和六年六月初五,这一日庄浩正于演武场练枪,遥遥听得师父呼唤,忙赶往正厅。只见胡百元居于厅中,见庄浩已到,唤其坐下,就道“昨日为师收到故友孙定的一封书信,他现任庆源军知军,那里出了一伙男女,占了赞皇山,打家劫舍烦扰乡里,已与其交手一年有余,互有胜败。前日城中都监周瑾阵亡,其已邀两个相识的节度使去帮衬,现又央我这里出一武艺高强的弟子,助他除凶。为师想着此事若交由你最妥当不过,但不知你意下如何?”庄浩正色答道“既是师父分派,弟子怎敢不从?况锄强扶弱本就是正道,那孙定亦常听路师弟说过,昔日曾救过林师兄性命,端的是个好官,帮他更是应该。弟子这就准备,即日起身。”

    说罢行礼起身便要出去,胡百元止住道:“且慢,为师尚有分付。这信中未写明着你去做甚,依我之见,既请了两位节度,又教你去,恐非两军阵前厮杀那般容易。你去了须要问清,若觉才力有限,便修书与我,我自会处理。”庄浩道:“师父说的是。”胡百元取过一封书信,又道:“到了便将这封回书交与孙定,山里的事有你师弟帮衬,不必惦念。凡事当注意言行,不可失了师门的脸面。”庄浩答应了,便回房收拾行囊,跨口腰刀,提杆枪,直投庆源军去了。

    且说庄浩自下得山来,星夜赶奔庆源军,一路上无非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第三日早已至平棘县内,打听得孙知军却去了赞皇县未回,又匆匆直奔赞皇县而来。比及正午时分,庄浩行于途中,忽感腹中饥饿,复前行数里寻得一酒肆,下马栓了,自进店拣一处坐下,胡乱点些饭食。

    不移时,只见一妇人进得店来,寻窗边一处坐下。庄浩看时,那妇人六尺以上身材,生的柳眉凤眸,瑶鼻玉口,约莫二九年华,是少见的佳人,然穿着却非寻常女子打扮,一身青服,无妆无饰,倚窗只顾着朝外看,却似待人。桌上放着一长包裹,约有四尺大小,不知是甚么东西。庄浩也不多看,只片刻工夫,饭食上齐。正在用饭之际,忽见一汉子走进来,不要酒饭亦不寻位子,直向那妇人走去,口里流涎道:“老爷今日有闲心下山逛耍,竟不想遇到如此美人。”酒保见他面恶,斗胆前去劝阻,未到跟前,却吃其一巴掌打在脸上,余人更不敢向前。

    那妇人却毫不在意,只冷冷道:“官人自重。”那汉仍不知进退,伸手便要摸脸。妇人待要发作,早吃一人一手攥住腕子,淡淡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这娘子好言谓你,如何不听?”嘴里说着,手上发力,捏得那汉连连怪叫。那妇人抬眼看去,不是别人,正是庄浩。原来庄浩听这汉说到下山的字眼,便起了三分疑心,又为这个妇人打扮不同,便欲试探其底细,却见那汉就要做起光来,当即出手拿住。

    那汉子已然动弹不得,口里仍嚷着:“不识死活的小贱畜、小淫妇,识相的的放开你爷爷吴大,不然待俺回到赞皇山,少不得教你们一个个都死!”庄浩不听这话还则罢了,一听则抬手发狠,就把吴大的胳膊拧折,复一脚踢弯了腿,单手扯去吴大的腰带绑了,冷笑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少时见官,岂由你猖狂!”

    那妇人见状,站起身来盈盈拜道:“多谢官人搭救,敢问恩官高姓大名,奴家当记于心,日后相报。”庄浩本待说了真名,蓦地想到此行有要事在身,只怕走漏风声,令贼人有了防备,便道:“休要言谢,我乃胡皓,西京人氏,要往临城寻亲。”那女子再拜谢。二人作一桌吃罢,与店家结了饭钱,离店上了马,庄浩将吴大横在鞍前。二人行了数里,到岔路口便要分手,那女子笑道:“今番幸有好汉相帮,奴家姓仲,单名一个莹,这分人情日后定当报答。”说罢,仲莹策马而去,顷时不见踪影。庄浩望其远去身影,心中忽生一阵怅惘,总觉不安。

    庄浩就押着吴大,沿道路赶往赞皇县。于路细问了吴大的底细,原来这吴大本是赞皇山的一个小头目,今番下山原是前往庆源城探听消息,回程路上望见仲莹美貌,便出言调戏,不想折在庄浩之手。庄浩加急赶路,比及申正,已至赞皇城外营寨。庄浩与守营将士说明来意,并取出回信呈上。少间,小校来报,请庄浩进营相见。庄浩将吴大交与军士,由小校引去中军帐内。

    却言庄浩进营未行数步,早见一人,头戴销金抹额,青甲蓝袍,手拿书信,走至近前拦住,仔细端详半晌,方问道:“汝便是庄浩?”庄浩答道:“正是,奉家师之命,特来相助孙知军。”原来这庄浩年方十六,虽生的仪表堂堂,却终是少年。那将官见信上所写是胡百元首徒,未曾想竟这般年少,故有此一问。

    既已验明正身,那将官便请庄浩进帐歇息,又命人将吴大押往营中监守。庄浩看这营寨,果然修的军容整肃,士卒皆无骄纵之态。不由得暗自称许,心道:“若我大宋军马皆能若此,何惧外夷内寇。”那将官见庄浩面有喜色,就道:“本将姓徐名京,官拜上党太原节度使,亦是受孙知军相邀,前来助力。另有一个僚友,乃是河南河北节度使,姓王名焕,他与知军作一处,酉正方能回来。”庄浩见这徐京身长八尺,年逾三旬,生的唇方口正,猿臂狼腰,一派英武气概,拜道:“江湖上久闻十节度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徐京还了礼,领庄浩进帐,内中无人。徐京道:“贤弟在此少歇,我尚有军务在身,不便多陪,如若有须,尽可传唤营外兵卒。知军来时我自唤你。”说罢出帐而去,留庄浩独在帐中,静待孙知军。

    待到酉正时分,忽见小校进帐来唤。庄浩急出帐看时,徐京已然于帐外相候,见其出来,便一同会着营中大小军官迎出辕门。早见辕门外一彪军马,约三二千人。为首两个,上首的身穿官服,年逾四旬,生的方面大耳,凤目浓眉,一团和气,此人便是庆源军知军孙定,人称“孙佛儿”的便是。下首的武将打扮,看年纪有近七旬,须发全白,手执一条长枪,赤袍金铠,正是老将王焕。二人下得马来,徐京早迎上前去,先述近日营中军务,再将书信呈于面前,又引庄浩来见。孙定见庄浩虽为少年,气势不让二节度,不由得抚掌大笑道:“好,既有贤侄如此英雄,前来帮兵,吾计可成三分。”又有王焕在旁道:“果是少年英雄,得此相助,实是朝廷之幸矣。”庄浩又谈起擒吴大一事,众皆大笑。

    众人复进帐中,分主客落座,孙定居于上首,庄浩独坐右边客位,王、徐二人皆坐左边主位。孙定分付安排筵宴。席间,孙定说道:“今日贤侄来到,却令本官想起一人。常听胡兄说道他师兄周侗门下弟子本事亦非同一般,贤侄可知豹子头林冲么?”庄浩回道:“正是我师兄,现在梁山泊落草。近来闻说攻占了曹州。”孙定叹道:“可怜这林冲,终究还是吃那高俅所害,被逼上梁山。想那梁山多是替天行道之辈,似这些豪杰不能为国家出力,终是朝廷之失。”徐京点首道:“孙知军此话不错,想我十节度,旧时亦是绿林丛中出身,因受了招安,有了许多功劳才做到节度使。”王焕道:“只是闻说年初时官家招安梁山,被他那里杀了天使。”庄浩道:“实不相瞒,我有一师弟,与宋公明交情深似海。宋江虽落草为寇,他是个言行一致的人,当做不出这等事来,只怕内中有些蹊跷。”众人各自叹息。

    宴罢,孙定教提吴大问话。众人未等多时,早有小校慌张来报:“本奉命去提吴大,却不想那厮已死于监房中。”众人大惊,急去查验,见那吴大果然身死,却看七窍出血,唇口留有齿痕,乃是中毒之相。庄浩惊道:“怪哉,此人进营时尚还无事,怎地便中毒身亡。”徐京即唤看守士卒道:“可有人曾入内否?”皆道:“并无。”王焕道:“此人有甚异样也无?”军士回道:“只看伤了胳膊与腿,走路不稳。”孙定思量道:“又无进食,非是由口而入,想必还是在身上。”便教去身上摸索,只看肚腹处有三个红点,似针眼。孙定急传令,先将尸体盐封了,又命此事不得外泄。

    众人重回中军帐内,孙定屏去左右,只留庄王徐三人在内。庄浩先道:“依小子之拙见,这吴大想是中毒已久。只是这厮不过一个小头目,杀之何用?且若要灭口,当用猛药,教他登时毙命;然用这慢药,益于何处?”徐京点首道:“庄贤弟之论,行凶者非为灭口,更似寻仇泄愤一般。只是若如此,二者间何仇何愤?”庄浩听徐京这般言语,忽地想起一事,不由心头一惊。

    孙定道:“此事且先不谈。贤侄,我且与你说说那赞皇山之情形。那赞皇山自去岁聚得一伙男女,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扰民不浅。为首的共有十三人,江湖传闻他等都曾是金人的武将,只恐是打入我大宋的细作。我这里与其交手一年有余,已诛其五人,只是都监周瑾着了他们的道,以身殉国。”说罢取出一花名册,递于庄浩。庄浩看时,上写:

    “计查赞皇山贼寇共计一十三员:闻焕,糜兴,阎烈,梁彦荡,乌越,姚冷,欧琦,狄永年,李平,柳江,艾瑛,向虎,孟柏。

    内中目今有贼梁彦荡为王焕、徐京协斩;姚冷为徐京斩讫;狄永年为王焕斩迄;柳江为王焕擒获,就营中斩首;向虎为周瑾斩讫。”

    王焕道:“这赞皇山只一条路,那厮们修了座关,易守难攻。东西两侧俱是山崖,西面更陡,惟徐节度一人能攀上去。东面却有重兵把守。山寨约有六千余人。”庄浩道:“不过乌合之众耳,我观此地有近三万人马,如何拖至现在?莫是那余下诸贼本事高强?”徐京冷冷道:“我二人已来半年有余,论武艺,莫说那八个,饶是八十人,也可与其一战。不过是为他们手里的一物罢了。”孙定点首道:“乃是一本花名册,现今放于他后山一洞内。内中所书乃河北、山西等地一些山贼草寇,并几座州府官员的名讳。他等都受了金人的好处,彼此呼应,必与国家不利。我等只恐投鼠忌器,攻寨过猛,教他们毁了名册,反为不美。”庄浩问道:“此事知军如何知晓?”孙定道:“此前我这里遣去一名细作,名唤乔郓哥,却有些胆量,探听得这消息。只是不慎吃贼人发觉,舍身从山崖上滚下,拼力前来报知了消息便断气了。”缓缓又道:“贤侄今番前来,非是汝师思量可担重任,故我欲使你去那山寨内为内应,盗取花名册。得了此册,便可上交朝廷,将这帮贼子悉数缉捕。然此事凶险异常,未知贤侄意下如何?纵使不愿,我等亦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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