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爱意难藏-《天圣令(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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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慢慢握紧,如今她能够知道,她将来会有更大的一片后院,大到可以容纳比以前多许多倍的女人,她会不会更宽容些,更看开些。

    乳母抱着孩子进来了,这是她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紧紧地抱着孩子,听着孩子给她念诗,叫着她“母后”,她想,无论这后院多大,大到可以容纳再多的女人,她也不会允许有妨碍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将来会痛苦的那个可能性存在。

    她说:“燕儿,你去查查,要查得清楚些。”

    尽管她什么根据也没有,可是莫名地,她就觉得,他有人了。

    她喃喃地说:“一个人独处的味道,和有人一起的味道,就是不一样的。”

    刚登基时,他身上是冒着冷气儿的,那种感觉让她畏惧,让她甚至都不敢接近。可是孝期过完以后,他身上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那种从身心都透着舒适的感觉,哪怕他在她面前仍然不怎么说话,不怎么笑,但是她就是感觉到,皇帝就是不一样了。他在另外的地方,有一个让他很喜欢的女人,所以他才会有这种身上不自觉散发着的通身愉悦之感。

    甚至这种感觉,不是孝期过完以后,而是在孝期之前就有了,虽然因为守孝,他不怎么过来,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忽然就有一天他过来的时候,眉头已经是舒展着了。

    她闭上眼睛,想着,是的,那就是那些新人进宫以后的事了。这些人中,有哪一个,是被他见着了,从此就留上心了呢?

    她又翻开彤册,仔细地看着,希望能够从这简单的几行字中,看出究竟来。

    过了几天,燕儿打听了出来,皇帝除了赏物以外,又格外给另两个妃嫔以特例。一个是给贵人陈大车赏了一个擅长做蜀中菜品的御厨,而且还吩咐刘承规送书目给陈贵人,允其可以在宫中藏书库秘阁,借阅书籍。另一个是美人曹氏赏贡马两匹,允其可以后苑驰马。

    皇后掩卷长叹,果然,也就是这两人,能入皇帝的眼了。陈氏虽然年纪稍大,但眉宇之间,一派无忧,看上去就显年轻,且腹有诗书,这样的女子,反而是年岁越大,越显韵味。而曹氏出身勋贵,性子爽朗,无闺阁之气,见之忘俗,果然也是能吸引皇帝垂青的。

    她不由看着镜中,哪怕她这个皇后比陈氏刘氏还年轻,可是她毕竟生育过三胎了,对健康的损害是无可避免的。面色黄了、斑点出来了,甚至肌肤都不够紧致了,仔细看看,眼角的皱纹也出来了。

    她把镜子扣下,心中想,一定是曹氏,一定是曹氏。皇帝对陈氏,不过是爱其有才,乐于同她说话罢了,可是这世间真正能够吸引男子注意力的,永远是“年轻美貌”四个字。

    她的内心,只有觉得有虫子在噬咬着。

    皇帝正与贵人陈氏与坐在后苑亭中下棋,此时苑中正是繁花盛开之时,坐于一片花丛中,实是心旷神怡。

    赵恒喜欢到陈氏这边来,正是因为她特别喜欢享受。过完孝期正式受封后,赵恒按着人头去各人处轮流转了转,头次去,陈氏就向他提了请求,先是要了个御膳房做蜀菜最好的厨子,后来又要了去后苑散步的自由。然后第二次去的时候,他就吃到了最好的菜肴,坐在后苑最舒服的看书之处。又向他要求去宫外买小吃点心,还要求去皇家的藏书秘阁自由看书。

    陈氏名大车,她进宫,原是他安排的。陈氏的哥哥陈尧叟,在他在东宫时任太子中允。两人交好,陈尧叟就曾提起家中妹妹,已过花信之年,却犹不肯嫁,倒教家中老母操碎了心。问及她的意愿时,竟说愿意入宫为妃。陈尧叟无奈,只得借着说笑之时半掩半露地说了一下。当时皇帝正准备将刘娥塞入宫中,多一个人,正可多一重掩护,当下就答应了。

    赵恒亦好奇问她:“为什么要入宫?”

    陈大车叹息:“我前头原有几个哥哥,我小时候读书写字,也不弱于他们,也养成了骄傲的性子。父母身边住得太舒服,又看到太多姐妹们出嫁以后,从原来的无忧无虑,变得操心受气,以泪洗面,就不想嫁了。不知不觉,岁月蹉跎,父母的家要变成兄嫂甚至子侄的家。我本来想出家入道的,可我娘抵死不肯。女子嫁人,无非夫荣妻贵,后半生有靠。我入宫,该有的都有了,还少了许多烦心的事。”

    赵恒就道:“你们这样的人家,往来也是书香门第,你哥哥是状元,弟弟是状元,妹夫也是状元,你怎么没嫁个状元?”

    陈大车就道:“官家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状元啊。再说,状元多了,就不稀罕了,何况也不是每个状元都年轻俊俏的。”

    陈大车说得开心,赵恒却看到她身后的侍女急得把脸都挤歪了。就觉得她既大胆,又有趣。但她又是头一个发现赵恒想要隐瞒的真相的人。

    所以她看着赵恒频频看向那边水榭处时,就道:“其实你应该跟她去赏花的,跟我待在这里下棋,你也无趣,我也无趣。你看,不知道走神多少次,下几局输几局,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边是刘娥与杨媛正在水榭边喂鱼,这日就是杨媛邀着陈大车与刘娥赏花喂鱼,三人正玩着,皇帝过来,却只叫陈大车与自己一同在亭中下棋,让杨媛与刘娥自去玩。

    赵恒也不禁诧异,问她:“你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朕真表现的这么明显吗?”这段时间他也去曹氏、杜氏处,赏赐也差不多,众人皆没看出来,怎么陈大车就看出来了?

    陈大车就指着棋盘道:“你又输了。”

    赵恒摸摸鼻子,他坐下来就一直输,也不知道输第几盘了,他也不在意:“哦。这第几局了。”

    此时亭中也就两人,侍从皆站在亭下,因此两人说话,也是直白。

    陈大车叹息道:“我以前听说,你怎么会当别人看不出来,你的眼睛乘人不备时就看她,人多时故意避免看她,人群中只要有她,你整个人全身上下就无不透着愉悦,都在告诉人你爱着她,甚至连身上都带着她的味道……”

    赵恒不禁闻了闻身上,诧异:“什么味道,她屋里并没有薰香。”

    陈大车就道:“味道就是味道,并不能明白说出来,却能感觉得到。所谓‘气味相投’便是这个道理,难道是两人薰一样的香不成?”

    赵恒就问:“难道这不是说两人个性情志趣相投,竟真是气味相投?”

    陈大车就道:“可不是,若是那样,那词就当是性情相投,如何竟还有个气味相投,那自然说的就是气味了。也不是香,也不是臭,每个人自然都是不一样的气味,有的相投,有的就是不相投。”

    她之所以自请入宫,一来是倾慕宫中秘阁藏书,二来也是为了逃避家里人安排的亲事。而令她最后走出这一步的,却是之前她母亲要带着她去各世交之家相看的时候,让她感觉那些老夫人的宅子透着让她不喜欢的气味,而她无法想象将自己的一生,锁于这样的宅院中,因此才求了兄长,毅然入宫。

    赵恒问她:“你既看出来了,为何还愿意与她往来,你就不嫉妒?”

    陈大车刚开始怀疑的时候,正是皇帝头次去她那里,就怂恿她多与刘美人、杨才人等往来,此后就留心观察,看出详情,闻言就笑道:“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嫁个注定三宫六院的皇帝,若要当妒妇,还不得先把自己气死。”

    就算要当妒妇,那也得是正宫皇后才有这个资格,她不过是个贵人而已。陈贵人想,她原本就不是为了争皇帝的宠爱才进宫的,有这吃醋的功夫,还不如去秘阁多看几本书,多研究些好吃的给自己吃。人生苦短,不过百年。要么做些有意义的事,要么做些开心的事,岂不更好。

    赵恒点头:“可惜未必人人如你这么想,朕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陈大车冷笑:“官家何必掩耳盗铃,您要没这么多女人,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了。”

    赵恒苦笑:“并不都是朕想要的,有些是父母的好意,有些……”

    他也没说下去,就站起来,向外走去。

    陈大车就高声道:“杨娘子,你过来陪我下棋吧,跟官家十局十胜的,太没意思了。”

    杨媛回到亭中坐下,看着与皇帝刘娥站有一起喂鱼,忽然问陈大车:“我怎么才能跟你一样,心平气和。”

    陈大车摇头:“你是你,我是我,每个人都不一样,只能活成自己的样子,活不成别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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