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澶渊之盟-《天圣令(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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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杞怔了一怔,想不到宋帝态度如此坚决,竟然说出决一死战之言,看来倒是他们先前小视了他,太后釜底抽薪之计,只怕不成。心中暗忖,也只得先行退下。

    韩杞退下后,寇准奏道:“以臣认为,现在辽国来求和,非但不与金帛,而且还要他上表称臣,献还幽蓟十四州之地,方是长治久安之计。否则数十年后,辽国必然又会来生事了。”

    赵恒看了寇准一眼,点头道:“寇准此计甚好,明日你且将这番话,说与韩杞听罢了!如此,更能促使萧太后放下幻想,早日达成合议!”

    寇准大惊:“官家,臣并非以进为退,臣说的是实情!”

    赵恒笑道:“倘若真叫你这样说,这场合谈就完蛋了,那是非打不可了。这一战下去,胜败究难预料,就是战而获胜,也要伤亡无数,朕心总觉不忍。本朝立国不久,天下未定国库空虚,当年汉高祖开国之初国力尚弱,也曾赐金帛于匈奴,后来文景之治国力强大,这才有汉武帝发下那‘凡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豪言来。朕且数十年后,子孙果能英明,自能重兴大国雄风来!”

    寇准还要再言,毕士安拉了拉他的袖子,递个眼色,道:“臣等告退!”硬拉了寇准出去。

    出了宫帐,寇准愤愤地道:“老相爷,你何以阻止下官!”

    毕士安点了点头道:“你到我营帐里说话罢!”

    寇准为人,本就桀骜不驯,当年在先帝太宗面前,尚还心有敬畏,当今天子为人性情谦和,更添了他几分傲性。满朝文武唯一能令他稍作退让的,也只有毕士安了。

    赵恒为开封府尹时,毕士安便为开封判辅佐,赵恒为皇太子,毕士安则接替赵恒为开封府尹,赵恒继位,毕士安则先后辅佐吕端、李沆为副相,精通政务善于处事为人老道,深得赵恒倚重。

    照说寇准的脾气,那是见谁顶谁,不过奇异的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也有人欣赏他的脾气,毕士安就是其中的一个。先皇太宗皇帝临终前将寇准贬职,赵恒继位之后,宰相吕端与寇准脾性不太合,也没特别地想起他来,吕端告病后,李沆继位为相。毕士安便提起寇准来,这才召寇准回京。李沆去世后,赵恒便打算起用毕士安为相,不料毕士安却极力举荐寇准,赵恒以为寇准好刚使气,心有犹豫。毕士安多次劝说,这才使得赵恒打消顾虑,准备起用寇准为相。

    不料刚刚打算任寇准为相,寇准便卷进一桩谋反案中去了。有人密告寇准结交吴王元杰图谋不轨,寇准险些被陷下狱。又是毕士安出面力保,并亲自过问此案,为寇准洗清冤清,并将诬告者处死,此事却也又搁了下来。

    直至这番辽人入侵,毕士安再度力荐寇准,赵恒下旨令毕士安与寇准同时为相,毕士安位居寇准之上,却并不十分插手,任由寇准处置。

    有了前后这多次的恩遇提携,寇准对于毕士安十分感激敬重,再加上毕士安为人持重,思虑深远,虽然出言不多,但是偶发一言,却正是寇准所不足之处,令寇准也不禁为之畏服。

    因引寇准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忍了下去,跟着毕士安进了他的营帐。两人坐下,寇准道:“相爷,您现在可以说了吧!”

    毕士安递给他一叠的卷宗,道:“寇准,你先看看这个吧!”

    寇准将信将疑地看了毕士安一眼,坐下来看着那叠卷宗,越看脸色越是难看,看完了,抬起头来道:“这,真的到了这步田地吗?”

    毕士安叹了一口气道:“寇准,你天纵奇才,远在我之上,因此我数次全力荐你为相,不管做任何事情,我都全力支持你。年轻人血气方刚,一心建功立业,我也年轻过,自然都能明白。可是先皇两次北伐,已经耗尽了大宋的元气。你可知河北一带,连耕种的壮年农夫都找不出来了?”

    寇准有些失落,问毕士安:“难道我们就无法收回燕云十六州了吗?”

    毕士安摇头,这天下谁不想一统江山。可是自唐末以后,中原百年兵乱,百姓苦不堪言。后周世宗,本朝太宗,都有北伐之志,可是三次北伐失败,如今亦不得不面对现实,那就是以如今之势,已经无法收回燕云十六州。而辽国几次南征,亦是失败而归,也迫使辽国面对着如今中原已经不是过去的混乱之局,而是大宋江山。

    后周柴宗败归之后,昔年太祖时也不是想用武力得回,而是想借辽国当时政局动荡,用封桩库银赎回去了。太宗因被人非议得国不正,一心想建立不世之功,不顾现实两次北伐,两次的败仗,让大宋再无反击之力。

    不管是宋还是辽,都无法再坚持自己的宏图大业,而必须面对现实。战则两害,和则双赢。若是执着于一定要征服对方,只怕“大宋会不会步前朝后尘,难过三世”又会成为可能。而最终,兵凶战危,两败俱伤,再无赢家。

    寇准听完,久久不语,半晌才道:“那以老相爷之见呢?”

    毕士安笑道:“我能有什么见识,只不过当年我曾有幸聆听老丞相赵普谈北疆之事,确是极有道理。他曾说:观历朝历代的各国相处之道,若能以财帛平息,便兵戈不兴。只有用金钱解决不了的纠纷,才会发生战争。秦始皇扫六合一统天下何等威风,犹有筑长城防匈奴之举;隋炀帝远征高丽,以致于财尽民怨失了江山。北方部族的侵扰,并非自我朝始,亦不会自我朝而结束。历朝历代以来,中原安定,则北国不犯,中原板荡,则北方骑兵大举南下。自唐末以来百余年战争不息,直至我大宋立国,百姓方有这太平日子。立国之本,以民为贵,战乱连年,非是国家的祥兆。他认为我们只消得在边关一带,加强防护。城高河深,契丹人都是骑兵,难以进攻。中原地大物博,只消得有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国自然富,民自然强。辽人南下若是无所得,北方苦寒,必为争夺水草而自相残杀,我们自可得渔人之利。”

    寇准仍不甘心,道:“此番萧太后急着议和,亦是看到了这一点,我们何不借此逼他们达成我们的目地。”

    毕士安笑着摇头道:“寇准啊,和议和议,双方必然有所和解,方才议得成啊!你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别人,那这战就停不下来了。就算签了协定,也保不长啊!萧太后虽老,辽帝还年轻啊!”

    寇准不服道:“老相爷的意思,还是主和了?只是好不容易御驾亲征,才落得个这么一点成果,下官实不甘心,下官不能附议!”

    毕士安看着他,缓缓地道:“你必须附议。你可知道,军中已经有人传言,说你寇准挟主邀功,希图久掌兵权,所以不允和议!”

    寇准一听,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怒道:“这是诽谤!”

    毕士安叹:“我知你知,这是诽谤,但是既有此言,五代十国挟兵弄权的事太多,本朝最忌这个。寇准,你不要再坚持了!”

    寇准仰天长叹道:“忠而见谤,我尚有何言啊!”

    毕士安凝视着他:“寇准,我力主和议,除我朝情况和辽国情况均是到了应该议和的时候,还有第三点……”

    寇准看着毕士安:“第三点是什么?”

    毕士安缓缓地道:“宋辽和议达成,对辽国来说,夏州李继迁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们正好借此收回银夏五州。”

    寇准浑身一震,缓缓施礼道:“是,老丞相!”

    寇准不再坚持,两方使臣奔走多日,和议终于初步达成。赵恒有旨,虽然是有汉唐前例,和亲亦是国耻,因此必须“一不割地,二不和亲”。

    辽人放弃关南之地的要求,但是辽国穷困,要宋国每年都付给金帛支援,称之为岁币。

    毕士安叫三司使丁谓算出,一旦宋辽和议达成,除却省下军费以外,每年光是宋辽边境中榷场贸易中就可得一百五十万贯。和议达成,这每年榷场收入,算是额外所得,正可用来支付给辽人的岁币。

    毕士安在上报时,以决不可动用现有的收入,请赵恒按最保守估计为每年榷场收入所能得到的一百万贯作为谈判底线。

    赵恒将这个数字亮给曹利用,曹利用领旨后出了宫帐,寇准已经早候着他了。临行前,寇准对曹利用道:“官家虽有敕旨给你一百万贯和议,但是你听着,若是答应的数字若超过三十万,我便以官家所赐的御剑先斩了你,再向官家请罪。”

    曹利用心中一凌,道:“寇公放心,曹利用必不负使命!”

    十二月初四,宋再次派曹利用求和,因宋没有归还土地之意,辽派监门卫大将军姚柬之带着书信回访。初九,宋派李继昌前来请和。

    经过几轮来回谈判,公元1004年,即宋真宗景德元年,辽圣宗统和二十二年的十二月,宋辽和议达成,史称“澶渊之盟”,主要内容如下:

    辽兵北撤,退出所占的十几个城池。宋国每年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给辽国,“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双方交换誓书,彼此以平等的地位相待,并且约同“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守存,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拔河道”。这条约也永久有效,所以共同声明“质于天地神祗,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书中两方都称宋皇为“大宋皇帝”,辽主耶律隆绪则为“大契丹皇帝”。

    议和成功,大赦天下。朝廷收瘗战殁遗骸之余,也同时停太宗当年为北伐所增一的江南榷酤钱,及罢民间飞挽。宋辽互市后,进行榷场贸易,每年给辽国的岁币,皆从榷场岁得之息。此后宋辽不加兵者一百二十年。

    和平终于到来,从此铸剑为犁,千里江山,不再是战场,而为良田、为榷场,繁华时代,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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