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录-《钿合金钗:长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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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沈游猛然回神,连忙抬头讶然道:
“师傅,您是想——”
“既然如此,那不就得了?年轻人们不懂事,总得有人出来打一顿,才能知道这世事多艰嘛。况且,就算是牵机门的那些机巧古怪,还是祸玄宗的占祸卜福,老头子我自忖,也挡不住我这手中三尺截云水。”
陈清观傲然矗立,取下嘴边细叶,对着田边一座废亭遥遥划过,霎时间,只听得一道破空风声乍起,自他指缝间突兀亮起一道凌厉剑光,瞬间向亭子斩去!剑光耀目,逼得沈游忙阖眸扭头以避,而同时,一道破裂声响伴随着之后庞然倒地的巨响爆出,他再度睁眼望去时,只见那废亭已然成了一摊木材砖石的废墟,唯余四根木柱挺立,切面光滑,如映云翳。
“可,就凭咱种豆斋这些人,就算全上也——”
“谁说要你们了?别说带上你们这近百来号人,就是带上你一个,我都怕拖累。老头子我一个人来去自如,要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些个祸害的高层杀个干净,所以在江湖这块儿,你就不用操心了,专心想想怎么处理朝堂事吧。”
“师傅……”
沈游闻言动容,随即抱手揖礼,躬身道:
“徒儿多谢师傅仗义出手,为天下人争此出路。”
“哼,少给我戴高帽。话说回来,若不是杨家那俩惹出来这么大麻烦的话……不行,你小子趁早把宫里的事了完后回来,去给我好好找找杨老盟主的坟茔在哪,我得去跟他絮叨絮叨这些破事,总不能他走了个痛快,最后光给我们留下这么多麻烦处理……”
陈清观说着话渐渐走远,沈游站起身来,凝望着自己师傅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紧了紧身上的箱篋,向着山口走去。
半月后,宫闱中传出传闻,圣上御赐的国子监御外学士统深夜密见皇上,一夜过后,圣上谕旨昭告天下,废国子监御外学士统之职,不设续任。
一月后,淮南道官府于清晨时,门前被弃尸三具,跪伏十八人,众人前方有一山门门匾一分为二,上书“祸玄宗”三字。经官府查验对照,此二十一人确在通缉之列。
一月半后,长安兴起一桩宫中趣事,据说在朝会之时,前国子监御外学士统不知如何突然出现,对着皇上长跪而不言,左右御侍卫竟不能移其分毫,最终生生逼的皇上罢了朝会。
三月后,大唐江湖传言,叱咤一时的第一魔门牵机门于一夜之间,被一人灭了整个山门内宗,如此庞然大物短短一夜便灰飞烟灭,成了人们的一时谈资。
五月后,宫中传闻,那位被罢免的前御外学士统在宫中一连跪了数月后,终被皇上召入御书房。一日后,宫中多条谕旨下发,市井百姓却不知最终那位意志堪称一绝的书生争到了些什么,只知近些天穿行市坊的军马马蹄声少了许多。
六月后,江湖上一直流传的传闻有了结尾,最后一座近年来稍有声势的魔门与先前的众多事例一样,同样是被一人一剑灭了满门,彻底衰颓,再无复兴可能。同时,各大派掌门人频频前往终南山脉,拜访一处叫种豆斋的小宅院,却从未有主家迎接。
……
元和九年,又是一个九月。
不知各处山脉的何片林子中,一个小土包前立着一块普通青石材质的碑,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珪”字,刻的很浅很浅。
无名坟前,一只小盆里积着不厚不浅的一层纸灰,几张新烧着的纸钱在盆中燃着青烟,袅袅向着半空飘摇而去。
“……你说你啊,就是爱弄这些个玄虚玩意,学着弄个无字碑,又非要刻个字儿在上头,图什么呢……”
陈清观坐在坟前,漫不经心地用树枝拨弄着盆中的青灰,身旁放着一壶快见底的石冻春。
陈清观与杨玄珪在生前其实几乎未见过对方,然而此时这位南山剑圣却如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在当年的武林盟主墓前絮叨,原因他自己却也说不清,也许只是因着几分同为各自时代的剑道首座的感怀。
“师傅,已经一个时辰了。”
沈游从树林中走出,恭敬说道。他的腰胯稍稍佝偻,不知是不是当年在宫闱中长跪不起的影响。
“嗯,我知道了。对了,我听说几日前,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病死,他儿子吴元济匿丧不报,自掌兵权,准备起事了?”
“是,而且据说朝廷遣使吊祭,吴元济拒而不纳,恐怕不日便有大事了……”
陈清观瞥了一眼沈游的膝盖,说道:
“还好,你那一跪终究是有些作用,到底分隔了朝野两桩祸事,免得造成更大的乱子。”
“只是,对不住师傅您……”沈游看向陈清观左肩一道刀疤,歉疚道,“害您受了无妄之灾。”
“狗屁的无妄之灾,斩杀那些魔门领袖的主意是我提的,有后果也是理所当然。没伤到根基,也不是从那以后就练不了剑了,你小子在就这事摆这副酸脸,我可就真跟你急了!”
陈清观怒气冲冲吼了一嗓子,显然对自家徒弟一直以来的这副愧疚模样烦透了。气冲冲地将木棍也一同撇入火盆中后,陈清观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望着天边云翳沉吟良久后,说道:
“行了,此后的事便与我等无甚关系,这杨家与朝堂江湖此番的风波,便到此为止罢。”
清风吹拂,青烟偏斜,朗空下,不知何处山脉的何处丛林外——
两人缓步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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