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贤后教媳-《天圣令(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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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这回才是彻底服了:“奴婢现在全明白了,王妃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郭熙缓缓坐下,低头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嘴角微微一丝笑意:“今天圣人教我们几个王妃为妇之道,贤德之道。不当管的不要管,当管的事不能不管。男人府外的事务,我自不必理会,发生在府内的事,我就得掌握。”她看着窗外渐升上来的月色,缓缓地道:“圣人说的好,做好一个贤王妃,须得懂得分寸,有节、有度。”
转眼又是元宵,这年元宵节灯会格外热闹,却也出了比往年更多的事情。
过了元宵,元侃择了一日,踏雪来到薜萝别院,刘娥的房中早已经备好了暖炕,熏得一室春生。见着刘娥在炕上煨着酒,恰是一幅“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的场景。
元侃已经自己脱着斗篷,搓着手道:“好冷好冷。”
刘娥把元侃的手拉过来,放在薰笼上捂着:“外头下雪了?这样冷,要不要让她们暖杯酒来挡挡寒气?”
元侃就笑道:“此意甚好。”
虽然因为王继恩查案的事情受了惊,但许王死后,虽然诸皇子有相争,但终究不过是在皇帝跟面讨好些,在政事上争执着,跟大臣们拉拢些,但元侃身后跟踪之类的事情,倒真是绝迹了。许王部属牵连这么多,其实多多少少跟查到许王当初做的一些隐秘之事有关,因此两人相处又松快了许多。
两人在暖暖的炕上,一边调笑,一边抢酒喝。知道元侃素日在府中几十大碟的嫌烦,刘娥今日只备了四样下酒小菜是花炊鹌子、羊舌签、鸳鸯炸肚、五珍脍,再有四样劝酒果子是雕花密煎、永嘉黄柑子、咸酸桃丝、陈公梨。元侃甚是喜欢,也不用银著,只用手抓了一只羊舌签来吃了,急得刘娥直叫:“把炕上弄得油汪汪的。”元侃也不理睬,只顾哈哈大笑,越发不管不顾地胡闹。
闹了一会儿,元侃才静下来靠着软榻,左手执着酒盏,右手拥着刘娥,笑道:“这等日子,神仙不换!怪不得人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刘娥就问元侃忙什么,元侃就说前日元宵节的事情:“这京城看似太平,但城狐社鼠,总是除之不尽。每年的元宵节,都会有三四十名妇人孩童走失被劫,不知下落。连前日惟演的妹子看灯,这样十来个仆从跟着,也险些被劫走了。”
这事儿刘娥却是知道,钱惟演的妹妹钱惟玉元宵节看灯,也是带了十来个仆从的,不想到了灯市上,被人一挤都挤散了,还好三四个仆妇紧紧跟着,谁知道挤到一个巷口,见着一个戴帷帽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婢衣着富贵的,见了这几人就道自己是某官员眷属,说要结伴而行壮胆,走不得几步,就说自家的轿子就在前面,可两人一起乘坐,叫健仆们抬着,先离了这拥挤之地。惟玉不提防有诈,只与她坐上轿子,那健仆就抬起轿子,不顾仆妇们就跑了。恰好刘美与几个王府护卫也乘假出来看灯,见吴越王府仆妇们哭着追赶不,当下就带着人去才将人救回。
说起这事,刘娥也叹息:“这也是可巧了遇上我哥,只是这些人如何这般猖狂,官府竟也不管吗?”刘娥混瓦肆的时候,听过这些事情,只是她那时候自己也养不活,听过也就听过,这时候听得元侃说起某官家女眷属失踪,又说起某富家千金失踪,小儿失踪,这时候心态就不一样了,就道:“我原以为这都是开国前的旧事,不想如今还有这种事,可见是开封府失职了。”
元侃就道:“我今日也问过开封府的判官吕端,他说是极难管的。这些人素日住在桥下河边井洞,这地下河道洞洞相连,二哥在任的时候也派人围捕过几次,都只抓到一些小喽啰,解救过少量的人,但背后的势力都抓不住,没过多久,就死灰复燃。况那时候……”
他没说下去,但刘娥却是懂了。这些年开封府尹走马灯似的换,秦王、楚王、许王,主官变动太大,许多事就不好做。
刘娥就道:“所谓城狐社鼠,不过是土垣败坏,无人清理,日复一日下来,才显得积重难返。这跟打扫屋子一样,把死角清理掉了,这些人就无处藏身了。”
元侃却不信:“多少能臣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如何知道处理。”
刘娥说:“这些人难抓,就在于搜捕之时,往桥洞下一钻就罢了。可是这只是他们逃避时的办法罢了,难道他还能永远住在桥洞底下不出来,他吃什么喝什么?他们抓这些妇孺,难道还能长久锁在地底下,自然也有贩卖的渠道。且地下洞穴虽多,不过是每回都只是开封府派衙役抓捕,人数不够,查得不够罢了。”
元侃听了就坐起来:“你且说说,有什么法子?”
刘娥就说:“我们以前抓田鼠,若是找到洞穴直接伸手掏洞,自然就是田鼠从别的出口逃了。后来就是发现了田鼠,先不掏洞,而是到周边将其他的口子封住了,然后放烟一薰,只看烟从哪个洞口散出去,就在那里张着网罢了。”
元侃就拍案叫好:“你这可是兵法,围而不攻聚而歼之。”
刘娥笑道:“我们乡下人哪里懂什么兵法,我们只知道凡是抓田鼠,就要用田鼠的办法。再有,就是田鼠躲在洞里,如何发现它们的行踪,却是田鼠爱往洞里拖东西,又贪,所以路上总会掉下一些东西的。顺着鼠踪去,再没有抓不住的。”
元侃点头:“正是,这些人做案多起,都有一定的行踪,一次两次出乎意料,十次八次,难道不会有重复的路子。”说着就铺开书案,写起表章来。
刘娥又提醒:“再则,若要绝了鼠踪,顶好是把鼠洞填上才好。”
说着站起来,次日就上了表章,让开封府协同查办无忧洞之事。
若说素日朝上还有人会为各种事而争执,在这件事上,还真的无人争执,清扫了这些城狐社鼠,大家心理上都觉得安全些。且这些人实在太底层了,素日顶多勾结些衙役里正,还攀交不到朝堂官员去。
刘娥只是提供了一点思路,到具体方案,自然有能臣干吏来操办。先是派人混入当中,查了一两个月,掌握了证握,就带着开封府展开一次突袭,先是让匠人将查到的地下水道洞穴见一处封一处,只留得几个出口故意不封,却在那几个出口上暗中留了临时抽调的禁军来。再让开封府衙役如往常一般到地下洞穴去抓捕,果然就见着一批抓一批。凡是一处搜尽了的,就让工匠将洞穴用土封死。如此查一处,封一处,虽然也有从别处洞口逃了去的。但终究十之七八都落了网。次则再去查封一批素日帮助销赃、转运、贩卖妇孺的店铺与链条来,更挖出与这些人勾结的底层小吏来,如此整顿一番,顿时就换了气象。
皇帝得知,也叫元侃进宫来夸奖一番。
这一番整顿下来,虽然不能说让这类的地下阴暗势力就此绝对迹,但这一打击下来,保得此后三四十年的清静,却是有的。这样的大城市中,永远不缺阴暗的角落,永远不缺因无法谋生而铤而走险的人,也永远不缺那些因为利益而与之勾结的势力。那些销赃的链条被打击,或许三五年会慢慢恢复,但要成规模,也得十来年。但那些被封土堵死的地洞,想再一点点挖开再成为纵横交错无法追捕的管道网络,却是没有几十年不成。
“但最终还是要保得京中没有流民才是。”元侃叹气。
是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要叹气的,刚打击完这些无业流民,转眼开春京城忽然又多了一批新的流民,幸而那些洞穴都封死了,否则就是多一批不稳定的情况。
“这批流民,都是从蜀中来的,听说今年受灾了。”刘娥也是蜀中逃难而来,格外同情。
元侃叹了一口气,道:“你却不知,今日居然有一个蜀中来的狂生吴文赏叩阙上书,历数蜀中诸官员贪酷,这倒也罢了,他居然还指摘朝庭的政令有过,说蜀中专设的博买务害民无数,理应立刻取消。父皇听了虽然大怒,却也说是书生意气,只将他杖责,轰了出去。只是想着前些时候张咏也同我说,蜀民有怨,请我上书父皇,只是……”
刘娥自然明白他这一句只是后面的意思:“只是蜀中原是吴王的藩地,你不便擅加插手!”
元侃叹了一口气:“正是。想那年我上书父皇开仓赈济京中贫民,这事儿便年年得我办理了。那时候便得罪了二哥,跟我别扭了好几年,我回什么驳什么。我倒罢了,倒累得跟我走得近的几名官员给寻事下贬了。直到二哥死后,我才陆续把他们给弄回来。这也是我以前不懂得做事的缘故,如今再为这个事跟五弟对上,实在是不必了。那会儿二哥还看我是个弟弟不懂事,肯容让几分。但五弟又向来是个狂性子,只怕更要疑心我与他作对,挑他的不是。”
刘娥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天潢贵胄,做件事也得这么左右为难的,叫底下的人,做事就更难了。”
元侃将身子向后倚过去,叹道:“那个狂生吴文赏,告的头一名就是彭山县令齐元振贪脏虐民。这个齐元振本是五弟府中放出来的,去年述职考政却是优等,还特别领了朝庭的奖励。”
刘娥好奇道:“既然是述职考政优等,怎么会被人告,却不知这述职考政是怎么考出来的?”
元侃笑道:“今年有吴文赏告他,他可得不了优等了。述职考政,无非考的是今年岁入有否增加,治地太平否之类的。岁入每年入户部有记载的,治地上若无有大诉讼,那便是太平了。”
刘娥冷笑道:“倘若述职考政只考这些,那倒容易了。比如农户租地,一年的收成原是要三成交皇粮,下面县令便改成六成七成,横竖百姓认不得朝庭的政令。这样抢了租子,在朝庭面前增了岁入,自己却也收得铜钱满仓,百姓饿死,却有谁理?那讼案更简单,衙门里不管有理没理,先交钱再打官司,层层剥皮,谁敢上衙门打官司去?”
元侃笑了:“怎么你这话,倒象是今日吴文赏的口气!”
刘娥怔怔地道:“我们家,就是这么逃难出来的。”
元侃收敛了笑容,抱住了刘娥道:“别想这事儿了。我过几日,找机会跟五弟提一下,让他自己小心点儿。若是他自己上书,那就两全了。”
刘娥回过神来,笑道:“你看我说哪里去了,尽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做什么呢!我想朝中宰相大臣总会看到的吧,官家若是知道了蜀中情景,必会下恩旨的。”元侃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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