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赐王妃-《天圣令(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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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普起身,定了定神道:“向来胡人多争,辽国幼主继位,太后执政,二百部族虎视耽耽,我们只可坐视他们自相争斗,自能渔翁得利。但我军于此时大举北伐,强敌当前,反而令他们同仇敌忾,助萧太后坐稳了江山。”
皇帝一拍桌子,叫道:“正是,朕还是心太急了些,亦想不到一个妇人,竟能于此大兵压境之时,不但没有国家大乱,反而乘机收拾人心,制服政敌。”
赵普缓缓地道:“萧氏不可小视,她身边的韩德让,更是不可小视。此次北伐失利,士气低落,依臣之见,更不可意气用事。昔年太祖南下,得南唐十三库而封之,曾有言道:‘待得一统天下,当以此赎燕云十六州。若不许,则散此财以招天下勇士。’言犹在耳。臣观历朝历代的各国相处之道,若能以财帛平息,便兵戈不兴。只有用经济解决不了的纠纷,才会发生战争。自唐末以来百余年,直至我大宋立国,百姓方有这太平日子。老臣自幼长于乱世,深知国家太平的重要。立国之本,以民为贵,战乱连年,非是国家的祥兆。汉代高祖有白登之围,但是那时候中原自战乱中过来,一片废墟,因此汉高祖暂忍此气,以和亲赐物换得暂时的太平。经历文景之治后,国库丰裕。因此才有汉武帝‘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直驱匈奴至千里之外。”
皇帝点了点头:“以赵卿的意思呢?”
赵普道:“秦始皇扫六合一统天下,犹有筑长城防匈奴之举。以臣之见,只消得在边关一带,加强防护。城高河深,契丹人都是骑兵,难以进攻。中原地大物博,只消得有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国自然富,民自然强。辽人南下若是无所得,北方苦寒,必为争夺水草而自相残杀,我们自可得渔人之利。”
皇帝点头笑道:“倒有几分道理,朕再思量。看起来赵卿此番入宫,已是胸有成竹啊。那朕再问你,那夏州李继迁扰边,卿以为也是要紧守边防,还是要出兵剿灭呢?”
赵普笑道:“制服李继迁,只须一人出马便行。”
皇帝诧异道:“一人?何人?”
赵普笑道:“官家忘记了李继捧吗?”
皇帝眼光一闪:“赵卿的意思是……”
赵普笑道:“以夏治夏。如今李继捧是照了诸家降王的旧例,在京城高官厚爵,怡养天年。只是当年天下未定,让各家降王居京中,是怕他们回了原属地,被人利用来再起反意。而当年李继捧自愿献州,其忠心无可怀疑。李家世代为党项人之首,如今李继捧留在京城无所用,但是李家的威名,反而白白让李继迁利用在夏州造反。既然李继捧在京城并不能安定夏州,自然是让他回到夏州,才能发挥他的价值。辽国萧太后,以三千兵甲乱了夏州,如今,我们便以李继捧一人,去平定夏州。”
皇帝大笑道:“人跟我说丞相老了,我看丞相依然不老,如今看起来,本朝更需要你这样的老成谋国之人主持中枢呢!来人,拟旨——”
秘书正字杨亿忙上前听旨,皇帝道:“赵普国之勋旧,朕素所倚,册拜太子太保兼侍中。”
赵普伏地,哽咽:“明君在朝,老臣幸甚,天下更是幸甚,老臣敢惜残躯,纵肝脑涂地,难报圣恩之万一。”
圣旨传下,此次则为赵普第三次拜相。
赵普此生从追随太祖起兵,制定本朝典章,为太祖所倚重,亦为当今皇帝所猜疑。然而历数满朝文武,似赵普的远见和胆识者,再无第二人。因此上皇帝弃而不用,到疑而用之,且用之再疑,至疑之再用,至今正是三起三落。
赵普三次为相,天下皆惊。
赵普为相后一个月,皇帝赐感德军节度使李继捧国姓,并赐名保忠。封赵保忠为定难军节度使,赴银夏等四州,平定李继迁之乱。同时下旨,各边境诸军紧守边关,加强城防布置。
一时间,边境的乱象,渐渐平息,汴京城中,也更热闹了一些。
随着京城兴盛,越发显得皇宫狭小不便了些。唐末天下大乱,经历百多年的混乱,原来的宫室也毁了。况且大宋原是继承了后周的基业。这皇宫所在地原为唐宣武节度使衙,在后梁建为宫城,周长为五里左右,自太祖时勉强扩建为七里,如今已经不够用了。莫说宫室狭窄,宫妃们要挤在一起。便是前朝议事时也站不下,大臣们上朝等候时挤挤挨挨,连外墙都太矮,老百姓站在樊楼就能够看到大内,实在是不成样子。
不要说秦汉时期那千门万户的皇宫,便是连个唐代的行宫都不如。因此皇帝就起了扩建皇宫的心思。这段时间朝臣们就一直议着此事。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份,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汴京城妆点得一片银装素裹。襄王赵元侃,约上钱惟演、张旻等人,到城南郊外玉津园去踏雪赏梅。直到傍晚,才兴冲冲地回到薜萝别院。
一进门,却见刘娥坐在窗前,握着手帕,眼睛红红的。她身后的桌子上,却满满地堆放着许多金银首饰。
元侃吓了一跳,忙上前问道:“小娥,出了什么事了?”
刘娥啊地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强笑道:“三郎,你来了!我没事。”回过头来,却见满桌子乱七八糟放着的金银珠宝,啊地一声,慌忙去收拾。
元侃握住了她的手:“小娥,你怎么了?”
刘娥没料想他这一下,吃惊之下手一抖,桌上的首饰便哗啦啦地滚得满地都是。她慌忙蹲下去拾,忽然怔怔地流下泪来,扑到元侃的怀中哽咽道:“三郎,我想把这些首饰送给人,你不会怪我吧!”
元侃看了看那些首饰,他关心的并不是这点首饰,而是他怀中的这个人:“送给谁?”
刘娥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我本想随了钱郡主去踏雪赏梅的,一咱行来,却看见满目饥寒。得胜桥边我原来住的地方那条巷子口,就倒着一个冻死的人,我认得,是原来我隔壁铺子的。唉,今年的雪下得好大,街市上全断了营生,米珠薪桂,许多人都无以为生。听说东门外今年已经死了一百多人,有些是冻死的,有些是饿死的,还有一些是抵受不过贫寒,投井投河也死了许多。死去的人,也不过是一张破席卷了卷就拉到化人场去了,活着的人,却还在苦苦挣扎。我瞧着心都碎了,我与他们,原本是一样的人。非若蒙三郎怜惜,或者我今日尚还在那个地方,天气一冷,找不着生计,岂不是也与他们一样……”
元侃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胡说,你怎么可能与他们一样呢!”刘娥点头道:“是的,三郎,今生遇上三郎,是我之幸。可是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这些珠宝本是你所赐,我不该胡乱拿出来的。可是今日见着他们实在是太过凄惨,饥寒交迫,冻饿而死,只觉得自己头昏昏的,什么也不会想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元侃轻轻叹了一口气,环抱着她道:“傻丫头,你这一点子珠宝,便是全拿出来,又抵得什么用。京城里有三十万人,你纵然把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唉,我一时竟未虑到此处呢。今年这场雪也下得实在是太大,因此上饥民甚多。这不应该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忧虑能顾全的,而应该是朝庭的忧虑,朝庭的责任。放心好了,把珠宝收起来,这件事,交给我吧!”
刘娥抬起头来,眼中有惊喜的亮光:“真的?”却又羞涩地低下头去:“我知道,三郎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元侃笑着看刘娥收拾着珠宝,收拾到一半,却又拣出一半来,异常认真地道:“三郎,我原不用这么多首饰的,你待我好,我就别无所求了。我能不能把这些首饰拿去拯济那些穷人。我知道三郎必有办法帮他们的,可是我若不能尽点心力,到底于心不安。”
元侃点头道:“也好,你自己处理吧!”亲自取帕子为她拭泪道:“现在可以不哭了吗?”
刘娥看着他,微微一笑,羞涩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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