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重风雷-《天圣令(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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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更鼓敲过五更,元休用最快的速度自行换好衣着,推开门,却见张旻和刘美已经站在门外了。三人相互点了一下头,心照不宣向外走去。
走过回廊,却见钱惟演也已经着装齐备,率了几名家将正朝这方向而来。一行人会合后,便一齐上马,真奔新曹门。
昨日钱惟演已经从押送刘娥出京的御林宫口中得知,刘娥正是从新曹门出城。于是直向新曹门而去。
出了新曹门外,是五丈河,源自汴梁东北的济郓,东路诸道州的粮物皆从五丈河运入京城,五丈河有有五座桥,依次叫小横桥、广备桥、蔡市桥、青晖桥、染院桥。
众人沿着河岸一路搜来,皆不见刘娥踪影,钱惟演道:“河岸没有,便只有过桥去搜了。除了小横桥外,咱们四个人各带一个家将,分头自这四座桥搜过去,王爷您看如何?”
元休点了点头,几个人便各率一名家将,分头而行。
元休与家将过了蔡市桥,前面一眼望见是驿道,两边都是茂密的松林。
两人再分头而行沿着松林间的一条小道慢慢地搜进去。这松林不大,沿着小道走了约一刻钟,眼见就要出了松林。元休忽然站住了,他闻到了松林中,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此时天尚未大亮,松林间更是不甚光明,元休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他闻着血腥的气味,正是从那无路的密林中传出来。
元休努力辨着那股血腥之气的来源,再次回头向无路的松林中走去。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松枝勾破了他的衣服,他半点也没有觉察到。
走了片刻,已经出了松林,那股血腥之气却是更重了,但见前面一个小土坡上,有一道乱七八糟的脚印拖痕,泥泞中竟杂着斑斑血迹。
元休心头大震,急步跑上小土坡,却见土坡后的血迹更重了,顺着越来越多的血痕,他的目光落到最后一堆血迹里——泥泞上里,横卧着一个浑身血迹的人。
元休飞快地冲了下去,抱起了那个人,未曾拂去她脸上的泥泞,便可肯定她就是刘娥。但见刘娥浑身泥泞,下半身的衣衫,早已经被鲜血染透。
元休抱起刘娥,触手之处,刘娥竟是四肢冰冷,唯有下身微温之处,仍有血流不止。元休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声呼唤:“小娥,小娥——”
刘娥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死,再探她的鼻息,呼吸竟是似有似无。
元休解下外衣,包在刘娥的身上,抱起刘娥踉踉跄跄地向外狂奔。
怀抱着的这具身体里的血一滴滴地自他的指尖流下,仿佛刘娥的生命,也这样一滴滴自他的指尖流失似的。元休有生以来,只觉得从未有过此时的恐惧。
小娥,小娥,你可千万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也……不能活了!
当你觉得幸福的时候,是想不到下一刻,命运会给你一个什么样的撞击。
韩王赵元休十六岁的前半生,是过得顺风顺水,万事无忧。可万万没想到,他于今天差点失去了平生最心爱的女子。
身为皇子,他是知道女人的嫉妒是什么,但是却没想到,女人的嫉妒会如此地有杀伤力。
他抱着刘娥不择方向狂奔,忽然撞上一人。那人抓住他,道:“王爷,出了什么事了?”
元休并不理会,此时他的眼里心里,再没有别的人,只喃喃道:“快,快!”
来人正是钱惟演,他从另一头来,就见着韩王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一脸的惶恐,他忙上前扶住,却见他怀中的人,也吃了一惊,但见刘娥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钱惟演不及细问,就道:“我方才来时,见前面有一所农舍,先去那里。”说着他率先引路,果然走得不久,就见前面有农舍。
钱惟演冲上前去,不及分说,一脚踢开门,只唬得里头烧饭的一对农人躲避不及,还以为大清早来了强盗。
钱惟演一边引着元休直冲到炕上,将刘娥小心翼翼地放到炕上,才回头冲着那对农人夫妻道:“快拿热水来。”随着话声,已经是一锭雪花银扔了过去。
那农人平素只见着通宝铜钱,却不曾见过整的银锭,忙拾着银锭还在将信将疑中。那农妇大着胆子走上前来,才一触着刘娥便惊叫一声:“呀,这个娘子的手好冷,当家的,快去烧姜茶!”
赵元休是皇家子弟,何曾见过这种情况,正慌得没做手脚处,忙拉住那农妇道:“你帮我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那农妇见刘娥裙间犹有血不断滴下,便上前掀起她的裙子,钱惟演吓得忙转过头去避让,耳边但听那农妇尖叫一声:“这娘子是小产啦,不得了,这是血山崩,不中用啦!”心中一惊,险些转回头去。
“什么,小产?”赵元休大惊,一把抓住了那农妇,他是那能开数石弓的腕力,此时激动之下,那农妇如何禁得,立刻尖叫一声:“好痛!”痛得坐倒在地。
赵元休也不知如何是好,钱惟演已经回过神来,忙将荷包里面金银锭尽数掏出来塞到那农妇的手中:“对不住,大嫂,我这兄弟原是心急,你先帮她止血,这些都给你!”
那农妇摇头道:“唉,流了这么多血,这娘子怕是不中用啦!官人要是不死心,立刻抱她去城中让大夫瞧瞧!依我看也不中用!我也不过尽尽心吧!”忙跑到厨房,取了半碗不知道什么物事,自箩筐中取件干净衬子,道:“官人,我给娘子止血换衣。”
钱惟演见农舍狭窄,忙退了出去,走到房外打了个尖哨。过得片刻,分道去右边搜索的家将钱讯赶了过来,钱惟演吩咐道:“刘娘子找到了,你立刻回府,叫张太医带了药箱过来,告诉他是妇人小产,一应用具都要带齐,赶快!”
钱惟演独立在门外,看着钱讯走远,闭上眼睛,心中痛苦。
元休也走出门,抬起手,看着手中刘娥的血犹未凝结,心中只觉得愤恨之情,难以抑止。他握紧了双拳,重重地捶在了门前的树干上。
钱惟演回过神来,一惊,拉住元休,见他的手已经扎进几根木刺,尽是鲜血,见元休仍紧握着拳头,那木刺扎得更深了,他看着都觉得疼痛,劝道:“王爷,你休要如此,我找那大嫂拿针来帮你挑了。”
元休摇摇头,恨声道:“惟演,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实在是痛得厉害。手越痛,我心里才好些。”
钱惟演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劝。他的心里何尝不是痛得厉害,恨得厉害。这世间,为何有这样多的绝望与无奈!
两人都不说话,只能等着里头农妇为刘娥换衣止血。
过了一会儿,那农妇走了出来道:“官人,已经换好了,血也止住了!”
钱惟演大喜:“大嫂,多谢你了,你家何来的止血药?”
那农妇走到门外一边洗手,一边随口道:“什么药不药的,抓一把香灰止住了。”
“香、香灰?”元休顿时呛住,回过神来大怒:“岂有此理,你怎么可以用香灰这种东西。”
那农妇抬头茫然道:“不用香灰用啥?”
元休顿了顿足,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一头先扎进农舍中去瞧瞧刘娥。却见刘娥已经换了一身粗布衣服,血固然已经止住,可是仍然昏迷不醒,呼吸若有若无,仿佛死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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