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希望-《狼烟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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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外甥吴月先。确切的说,不是亲外甥,他亲娘没得早,祖大寿的妹妹是吴襄的续弦。武人嘛,顶着正二品总兵的名头也照样被文官们看不起,哪怕是七品知县也不会把闺女许给个粗鄙武夫。辽地穷苦也没啥缙绅大户,所以将领们便往往内部通婚,结了亲彼此也能抱成团相互照应。小伙子人很不错,长得一表人才,武艺也好,能开铁弓,校场上奔驰突刺,草靶往往十中七八(高速奔驰的马背上突刺,中三靶就算及格,能刺中五六下便是军中的佼佼者了),前阵子还中了武举,就是还没真上阵打过——妹夫很疼爱这个外甥,舍不得叫他上刀枪无眼的战场,反而早早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识字,想谋个正途出身。这小子也争气,今年十九岁了吧,已经过了县试和府试,过阵子便要回南直隶参加院试,据先生说铁定能中秀才的。尽管不是妹妹所出,甥舅关系非常好,祖大寿像自己儿子一般待他的。
“擂鼓!”祖大寿沉声道。继而转向吴月先:“月先,城门开不得的。咱们只能助助威,叫鞑子们分心。你看外面这么多建奴,城里只有三千兵,你也知道净是些啥样的货色,有墙有炮还能守上一阵,城门一开鞑子涌进来,城就破了。若是俺在外面换做你爹守城,也当如此。”
鼓声一起,城外的建州军果然乱了一小会儿。然而见城上没有任何异样,久经战阵的色勒马上就看出这是明将的疑兵计,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传令,莫理会城上的鼓声,那是吓唬咱们呐。放缓些,慢慢打,让城上的明狗们好好看着,多看一会儿!尽量多捉几个活的,等会儿老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个大剐活人,叫明狗们知道咱爷们儿的手段!”
盯着城外战场看了一会儿,吴月先略略放了点心:“阿舅你看,建奴们缓了许多,只是一味堵,阿爹他们是不是还有希望?”
十几岁开始就跟建州军厮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祖大寿当然能猜到色勒的意图。起初想附和着先把外甥糊弄过去,转念一想,还是该叫年轻人尽早理解战争的残酷,于是摇了摇头,双眼盯着吴月先道:“不然。建奴们仗着人数多,咱们又不敢出城救援,故意拖延战事的。他们是想拖住你爹他们几个,等到一个个累脱了力就拿活的,最后保不齐会在城外杀剐了给城上的人看,震慑守军呢。这一手你爹和阿舅以前也对他们使过。”
“阿舅!”吴月先闻言如五雷轰顶,眼泪不觉淌了下来,双膝一软,抱住祖大寿的双腿:“阿舅救救阿爹吧!”
“浑话!”祖大寿怒道,“朝廷把偌大一座城交给我,岂能因私情不顾大局?万一失利,这责任咱们几家人全被问罪也承担不起!”(原文:吾以封疆重任,焉敢妄动。万一失利,咎将安任!)
看着悲痛欲绝的外甥,祖大寿鼻子一酸,放缓了语气:“月先起来。大丈夫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是武人本分。阿舅不会让你爹活受罪的。莫哭,这笔帐咱们且记在建奴头上。”随即大喝一声:“备炮!所有大炮瞄准门外空地,等建奴把俘虏拖过来就给老子轰,叫他们统统陪兄弟们上路!”
吴月先知道事情再无转圜余地,爬起身,望了一眼祖大寿,复看了眼城外,心里默想道:“建奴固然可恨,可阿爹却是为甚被围?这笔帐又该记到哪里呢?”再不多言,人已转身离开城头。
墙下齐齐站了二十五名少年,每个人都是一身戎装,牵着马雄赳赳立着。这些是吴月先的家丁,也是玩伴。见少主下了马道,一个个投来探寻的目光。吴月先什么话也没说,向众人默默一报拳……
什么也不用说了。
一阵铁甲铿锵声,二十五名少年单膝跪地,俯首道:“为少主效死!”
吴月先点点头,接过战马的缰绳,率先向南门行去。城门官见二十几骑过来,急忙迎上前张手拦阻:“少将军,可有祖副帅手令?”
话音未落,两个家丁已扑了上来,一人一边扭住城门官,一柄匕首抵上咽喉:“少废话,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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