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琬×贺璋(九)-《丞相夫人还在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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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过后,天气冷了很长一段时间,褚琬行职也变得困难起来。在骑了几天马之后,她实在受不住寒风,便索性改用家中的马车。
陈文毅打趣她:“还以为褚姐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褚琬白他一眼:“我长得如花似玉,怎么就不在意了?这几日我明显觉得皮肤变糙了,唉!”
她经过天井的水缸,煞有介事地探头过去照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陈文毅好笑。
“我们今日要去哪?”
褚琬问,余光瞥见官署大门进来一人颇是眼熟,还未等她看清楚,那人就先一步向她打招呼。
“嗨呀,褚女官,这是打算出去?”
那人走近,褚琬笑道:“原来是张大人,张大人怎么来户部了?”
“奉贺大人之命,来户部取几份卷宗。”说完,他停了下,目光促狭道:“另外,贺大人托我给褚姑娘传话。”
“什么话?”
“贺大人一早收到封信笺,然后脚步匆匆走了,临走前吩咐下官来给褚女官说一声,让褚女官尽快去见他。”
褚琬蹙眉,心下纳罕,贺璋以前传话给她都是小厮来送信,为何这次却是这位张大人。
许是看出她面上疑惑,张大人解释道:“贺大人走得急,见我要来户部,就顺道让我传话,说事情紧急,务必让褚女官去一趟。”
“何事?”
“这我就不得而知,但听说贺大人去了城外别庄。”
城外别庄。
褚琬顿时想到是天光墟的那桩案子。
此前褚琬跟贺璋去过,彼时背后那人失了约,可分明定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日期,为何突然提前了?
贺璋想必是去赴约了,如此一来,时间确实赶,让张大人来传话倒也是说得通。
辞别张大人,褚琬对陈文毅道:“我忘了件事没做,今日你自己先去如何?”
“是关于大理寺贺大人的?”陈文毅了然地问。
“跟你没关系,”褚琬剜他,交代道:“晚些记得代我点卯啊。”
“哎...褚姐姐.....”
陈文毅见她撂下话就跑得没了影,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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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西山这一片多的是达官贵人们的别庄,此时由于是初冬之际,几乎没有人来此地,整个西山荒无人烟,透着股萧瑟。
贺璋今早收到信,带着护卫来到此地,却并没见到人,顿时大感不妙,走出大门时,发现门口围满了持刀黑衣人,而站在正中央的,正是此前在天光墟见到的那位东家。
“蔡东家这是何意?”贺璋眯眼。
“贺大人别来无恙。”
“你何时知道的?”
“在天光墟的时候。不过贺大人伪装得极好,差点骗过我们,可贺大人却忘了,但凡贺大人思忖事情时中指会不停地在袖口上滑动,也正是这个动作暴露了你。”
贺璋不动声色:“看来你们在大理寺也有人。”
“或者...”他继续:“蔡东家口中的背后之人并不存在,而一直操纵兵器交易的人就是你。”
那人动作一顿。
贺璋注意到了,犀利的目光直视着他,缓缓开口:“若是贺某没猜错,蔡东家其实也是我大理寺的人。”
蔡东家道:“贺大人不愧是大理寺查案第一能人,洞察秋毫。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能知晓我习性的人恐怕只有大理寺的人,而且,还必定是与我关系匪浅。”
贺璋负手,沉声道:“陆大人,你也别来无恙!”
此话一落,那人瞳孔微张,继而大笑。
他抬手撕下脸上的□□,露出真容,正是此前的大理寺右少卿陆骁,乃信国公在朝堂上的左膀右臂。
“我原本以为这世间已经没人再认得出我,却不想,还有你贺璋。”
“毕竟你我共事多年,一年前你畏罪自缢于家中,我便知那具尸体并不是你。”
“为何?”
“我所了解的陆大人并非是那么轻易自缢之人。”贺璋道:“只是我想不明白,陆大人既已逃脱,为何还要继续做无谓抗争。毕竟三皇子大势已去,再无争储可能。”
陆骁淡笑,那笑意显得凄凉而深沉:“有些人一生就带着使命,我一辈子的使命便是跟随信国公,扶持三皇子。试问,倘若你贺璋有一天变成我这样的境地,你是否会放弃跟随景王?”
“没有倘若,我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境地,我跟随的只有‘民心’二字,景王乃民心所向。”
“呵!什么狗屁.民心,只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若是三皇子得势,自然也有人说他民心所向。”
“陆大人,这世间已经没有三皇子此人。”
陆骁道:“贺大人不必激我,只要三皇子还活着一日,我便不会放弃。”
“那可惜了,”贺璋甩了甩衣袖,从容走下台阶:“他即将成为个废人,此生恐怕永不见天日。”
陆骁大惊:“何意?”
“因为....”贺璋走到陆骁身边,低声道:“景王不会放过他。”
说时迟那时快,贺璋说完话的一刹那间,从袖子抽出把匕首抵在陆骁脖颈上。
等陆骁从惊愕中回过神,自己已经被贺璋挟持。
陆骁却也不怒,淡淡道:“贺大人好手段,先是杀人诛心,再是趁虚而入。”
贺璋道:“我劝陆大人回头是岸。”
“说反了,”陆骁说道:“该是我劝贺大人束手就擒。”
贺璋眯眼。
陆骁挥手一喝:“来人,把她带上来。”
没过片刻,看见被扭着胳膊带过来的人,贺璋脸色大变。
“琬琬?你怎么在这?”
“贺璋?”褚琬也很惊讶,说道:“是张大人说你在......”
旋即,褚琬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张大人骗了。
“张呈也是你们的人?”贺璋气得冷笑:“看来信国公在朝堂插的暗庄还真不少。”
“少废话,”陆骁说:“眼前的是你意中人,想要她活命,我劝你速速放下匕首。”
“你欲如何?”
“我欲如何?”陆骁面色狰狂:“贺大人知道的太多了,当然是要你的命!”
褚琬大骇:“贺璋!你别听他的!”
“我的命可以换她的?”
“我陆某人向来说话算话。”
“好。”
“贺璋你疯了?”褚琬拼命挣扎,眼睛都红了:“我的命不要你换,我跟你毫无关系,你逞什么英雄!”
下一刻,贺璋手上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地,他摊开手,任由陆骁将他绑起来,边对褚琬温声道:“琬琬,听话,今日你且回去。”
“贺璋你这个疯子!疯子!疯子!”褚琬怒骂,骂得声嘶力竭,尤其是当陆骁一脚狠狠地将贺璋踹倒在地上,她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来。
贺璋倒地,呼出口浊气,对她笑了笑:“你回去,他不敢杀我。”
“贺璋,”陆骁蹲下来,用适才的匕首拍了拍他的脸,说道:“我没看出来,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儿女情长。当时张大人告诉我时我还不信,今日绑这位女官过来也只是想赌一把,没想到,我赢了。”
陆骁笑得肆意。
“陆大人,”贺璋冷眼提醒:“别忘了你刚才承诺的事。”
“自然,”陆骁点头:“不过,就这么让她走了,实在有点可惜。”
贺璋沉脸:“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贺大人想英雄救美,我自然要成全一番。”
说完,他将匕首深深地刺入贺璋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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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整个上京城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无论是大理寺还是京兆府都忙得团团转。
一来是因为三皇子遗漏的党羽如数落网,二来也是因为大理寺少卿贺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圣上派了无数太医前往贺府,也赐了许多珍贵药材,与此同时,前往贺府探病之人也络绎不绝,但一马车一马车的礼品皆被挡在了门外,就连景王亲自去探望也不得门而入。
至于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便要说到此时贺府上做主之人——褚琬。
三日前贺璋被顾景尘带人及时救回,身上沾满了鲜血,连玄色衣袍都湿漉漉的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似的,贺老夫人见到儿子这样,直接吓晕了过去。
褚琬原本只是留下来照顾贺璋的,但贺府上病的病伤的伤,而贺馨兰哪见过这等世面,也是吓得六神无主,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更谈不上做主理事。下人们遇到事只好临时请教到褚琬这边,这么一来二去的,府上大小事都落在了褚琬身上。
褚琬忙着照顾贺璋之余,还得分心去打理贺家吃喝拉撒事务,同时还得安抚贺老夫人心情,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因此,当小厮来禀报说大门外有人来探望时,她实在没好气地说道:“已经说过许多遍了,除了太医,一律不准其他人来打扰贺大人养伤。”
“可是....”小厮犹豫道:“这回来的不是别人。”
“管他是何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放他进来!”
“来的是景王,还带着一马车药材。”
小厮为难得很,他哪敢拒绝景王,但也不敢得罪褚琬,干脆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
褚琬一噎,若换做平时她断是不敢拒绝景王的,可此时非彼时,一来她已经三天三夜没好好歇息了,实在没精力招待景王。二来,贺璋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太医说要静养,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她只好把心一横,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进。”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传话。”小厮愁死了,心想,也不知这褚姑娘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连景王都敢拦。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将这话委婉传达给景王时,景王只是诧异了下,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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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景王,褚琬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虚虚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即便困得眼皮子打架,她也不敢阖眼,生怕自己一闭眼,贺璋就再也醒不过来。
仅仅三日,她就憔悴了许多。
这三天里,脑海里总是浮现那日匕首刺贺璋胸膛的画面,无数鲜血从他的口中、鼻中和身体里涌出来。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也从来不知一个人居然能有那么多的血,似乎流了许久许久,染红了他的衣裳,他的脸,以及她的眼睛。
像一个冗长的噩梦,有时褚琬打盹也不禁被惊醒。
想着想着,褚琬又忍不住哭起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几日却流了许多眼泪。
她泪眼迷蒙地走过去,握住贺璋的手,然后抵在额前。
“求你,快点好吧,我快受不住了。”
“贺璋,你听到了吗?你若好起来,我保准不再生你的气了。”
话说完,感觉到握着的手指动了下,她立即愣住,盯着手指不错眼地看。
可过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动静,心想,原来是自己的错觉。
褚琬起身,帮贺璋掖了掖被褥,觉得屋内一股子沉闷的药味,怕他呼吸不适,又走到窗边去把缝隙开大了点。
当透过缝隙看见外头站着的人时,褚琬唬了一跳,随即行礼:“贺老夫人。”
也不知贺老夫人何时来的,又在窗外看了多久,不过褚琬眼下疲惫,已经没心思去猜贺老夫人的态度了。
贺璋昏迷的这三日,贺老夫人也时常过来探望,但大多是挑褚琬不在的时候。当然,贺老夫人一来,褚琬也会主动避开,一来是给她们母子留出空间,二来褚琬觉得是自己害得贺璋这样,她心中有愧不知如何面对。
这回,还未等贺老夫人进门,褚琬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但才走到门口,就听得贺老夫人开口道:“褚姑娘可否留下?”
褚琬不解抬头。
贺老夫人道:“我有些话想跟褚姑娘说。”
她进了屋子,坐下后,示意褚琬也坐下。
褚琬行了一礼,端端正正坐着。
“这几日,多谢褚姑娘,璋儿的伤多亏有你照料。”贺老夫人声音沙哑,才三天时间,头上就增了许多白发,面色也枯槁颓败。
这倒是她心里话。
贺老夫人内心其实是惧于应酬的,这也是她平日鲜少出门的原因。平时她的起居事务都是由贺馨兰打理,可贺馨兰在戊州打理个小宅还好,来了京城打理大宅子就有点不够看,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没有褚琬,贺府恐怕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她思来想去,于情于理也当亲自感谢。
可褚琬听了心里无措,若不是因为她,贺璋也不至于这样,但这事此前顾丞相让她烂在肚子里。因为这不仅关系贺璋声誉,也关系贺璋的仕途,当然,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所以,贺老夫人的这句谢,她不敢回应,只低头沉默坐着。
可她这模样看在贺老夫人眼里,就当成了谦卑,令她暗自满意几分。
“我知璋儿中意的姑娘是你,几日前,他曾跟我提起想娶你为妻。”
褚琬赫然抬头,眼里忍不住又开始泛湿。
“褚姑娘,曾经我犹豫过你们的婚事,但经此一事,我也想开了,若是他能醒来,若是褚姑娘不嫌弃,老婆子我届时请媒人上门提亲。”
“老夫人,我......”
“褚姑娘你听老身说完,老身这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养女,此前你也见过......”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得门外有人喧闹。
褚琬蹙眉:“是谁人?”
“褚姑娘,是馨兰姑娘来了。”守门的婢女禀报道。
守门的婢女此前得了褚琬的吩咐,不得允许,不能让贺馨兰进屋,原因无他,主要因为这个贺馨兰每回见了贺璋就哭哭啼啼不成样子,劝也劝不住,褚琬想让贺璋静养,不得不这么做。
此时贺馨兰估计是得知贺老夫人过来了,她便也跟过来,正被婢女拦在门外。
若是平时,褚琬定会亲自打发贺馨兰离去,但今日贺老夫人在,她也不好擅自作主,便看向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开口道:“让她进来,可怜见的,估计馨兰这几日也吓得不轻。”
褚琬低头,盯着袖口上的银丝绣花。
“老夫人,”贺馨兰一进门眼眶就红了,匆匆行了一礼,捉急问:“贺大哥怎么样了?我整日担心他担心得睡不着,想来看贺大哥却还要被个外人拦住。”
说完,她倚在贺老夫人身边抹眼泪。
褚琬心累地翻了白眼。
贺老夫人没说话,暗暗打量低头沉默褚琬,安抚贺馨兰道:“好了,你既然是来看璋儿的,就快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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