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恋视角)下-《犹记惊鸿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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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所有人说,那是他的义姐,因为身世复杂所以一直隐于世人,而由于身体积弱自幼便送往邪医谷休养,每年不过回府探望几次,因此得以躲过慕容家的灭门之灾。∮衍墨轩∮无广告∮

    他告诉我的时候,我虽有些疑惑,却并没有深想太多,毕竟慕容清贵为南朝皇后,尚在紫荆宫凤藻殿中,而他虽然从未提过这个犹如横空出世一般突然多出来的义姐,可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动机要来骗我。

    所以,我只是略带好奇的问了一句,以当时慕容家在南朝的地位,你义姐的身份到底有多复杂才需要这样藏着?

    他没有看我,只是淡淡道,我从懂事开始便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义姐,至于她的身世来历,父母亲从来不说,也不许我们问,所以我也不清楚。

    如今正是两国即将交战的关键时期,而他对这场战事的重视程度又是无人能及,早早的便亲临了第一线,谋划布局,沙场点兵,无一不是运筹帷幄倾尽心力,我知道,他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他不会让自己走错任何一步。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要亲自前往邪医谷接他的义姐回来。

    绿袖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或许暗生疑惑与不安的只有我一个人,所有人都以为,灭门血灾之下,他会对幸存无几的亲人产生超乎寻常的关切与保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我看着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巨大喜悦和渴盼,这样外现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在我夫婿那张完美得无懈可击的面容表情之下出现,恍惚间,我甚至以为时光在倒流,我面前的,依旧是当年那个,拿着姐姐的家书就如同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满足的少年将军。

    他毕竟没有完全抛下自己此刻的使命与责任,他是在打点和安排好一切之后才动身去邪医谷的。

    我知道,在他的心底,一直都没有完全抛弃昔日那个坦荡正气的磊落男儿的影子,我并不担心他会一去不返,他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他向我告别的时候,我知道其实不过是一个形式,我知道我拦不住他,所以我只是微笑着催促他上马,说:“快去快回,告诉义姐,我会准备好齐越最美丽的房间和衣裙等着她来。”

    “她不在乎这些的。”

    他笑了起来,虽然这样说着,可是看我的眼神里带上了一抹柔和,这便是我想要的。

    我看着他策马远行的背影,消失得那样快,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害怕。心底莫名的有着某个荒谬的预感挥之不去,并且越来越明显。

    或许,他口中的义姐,正是当今的南朝皇后,那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外界传闻身体积弱得终年卧病在深宫不露面的慕容清。

    所以,当她真真切切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能够将自己种种不该有的情绪,控制得滴水不漏。

    又或者是因为,我迫切的想要把我怀有身孕的消息与他分享,那份巨大的喜悦暂时压倒了一切。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最直接最真实的反应,竟然是回头看她,虽然不过一瞬,我尚来不及拾掇自己心底的冷意,他已经温柔的拥抱了我,然后正式介绍我们相识。

    宫里传来消息,父皇的病势又恶化了,我不得不匆匆赶回国都。

    临行,我对潋说,榕城地偏,环境又那么恶劣,不如让义姐与我一道先回国都吧,我已经命人将重华宫收拾好了,就等着她来住呢。

    他却笑着摇头,轻轻巧巧的推脱了过去,只说她不在乎这些,反倒是宫里头规矩多,她在外面闲散惯了恐会拘束,还是先在榕城适应一段时间再说。

    我不知道他的拒绝是出于不舍与她分开,还是在担心她的安危所以要留她在自己的身边随时护着,又或者,根本就两者都有。

    我只知道,我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我只知道,他让青荇将这么多年来收集着的秦筝全都带到了榕城。

    我也不知道,那天他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是为了要让她安心,还是因为知道我就在门外所以故意而为之。

    我只知道,如果说我之前心底仍有犹豫,仍在举棋不定的话,那么当我听到他亲口说出,要用天下来回报我这一段话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软化,即便真的是计,我也心甘情愿让他得逞。

    文丞相几乎是痛心疾首的瞪着我开口道:“公主,你明明知道驸马的那个义姐,很可能就是当今的南朝皇后,她长得就跟前些年我找给公主的那张小像一模一样,可你为什么还要让她走呢?你该知道,有她在我们手上,那可是比刀剑有用百倍的武器啊!”

    “如果因此而让驸马恨我,即便他不至于与我翻脸——其实坦白说,我连这点把握都没有——我会觉得得不偿失。而丞相你也说过,今日的慕容潋,不会有任何人愿意与之为敌,他为了他姐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看着文丞相一字一句静静开口:“而我相信,即便不靠慕容清的身份,我的丈夫,也有能力为我赢来整个天下!”

    文丞相虽然不再劝了,却终究长长一叹,摇了摇头:“公主,你想过没有,或许这就是驸马说那一番话的目的。”

    我垂下羽睫,对自己笑了一笑:“我只要知道,即便如此,可他那一番话并不是违心之论,就足够了。”

    文丞相告退下去,着手安排人手和路线了,而绿袖忍不住在我耳边轻轻问道:“既然公主都决定放弃利用慕容清南朝皇后的身份了,那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您心底的这根刺,永永远远的拔掉?”

    我淡淡开口:“你是想让我和驸马闹翻,还是想让齐越从此不得安宁?”

    绿袖连忙跪下:“公主明明知道,婢子不是这个意思的。况且,让一个人消失而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方法,多了去了,驸马绝不会知道与公主有关的。”

    “你以为,以驸马的今时今日,他想要知道的事,还会有察不出来的吗?”我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让慕容清离开,这件事都未必能瞒得过他,我只希望,等他发觉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我知道,死亡总会让一些东西永恒,我一直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赢得他的心,所以我不会取她性命,让她成为他心底不可超越的唯一。

    我要他知道,是她自己选择离开的,是她放弃他,这样的女人,并不值得他坚持。

    我没有伤她,或者是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而他现在也依旧需要我皇室正统的身份,所以我相信,他并不会仅仅因为我放她离开,便与我决裂。

    这其实也是一场赌,只不过我的赢面要大得多,我知道他如果知情必然会怪我,却并不会把我怎样,我知道,他心底始终都不会忘记,当日拥抱他,对他说“我会给你一个家”的天恋。

    更何况,此时此刻,我腹中还有我与他的骨肉。

    我站在榕城官衙的最高处,看向那条她即将离开的小路,绿袖问我:“公主,她会听我们的安排吗?”

    我淡淡一笑:“绿袖,你知道吗,我去找她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她早有离意,以她的聪明,不会看不出我的意图,所以你放心,她一定会来的。”

    似乎是为了响应我说的话一样,那条清冷寂然的小道上出现了两个隐隐绰绰的人影,虽然看不真切,可我知道是那便是她和漓珂。

    我看着她们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渐渐远去,一颗心尚未完全放下,却忽然发现了方才那条小道上,多了几个黑衣人影,策马向着她们远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我心底一惊,转身逼视绿袖,克制不住的怒道:“是你还是文丞相自做主张?还不快让他们停手!”

    绿袖慌忙跪下:“公主既然已经吩咐了,婢子和文丞相又怎么敢阳奉阴违?这些人手,婢子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正欲开口,眼光却突然凝在了榕城官衙的那一棵参天古树上面,茂密的枝叶下,藏了个隐约的身影。

    我下意识的拉着绿袖,隐身在廊柱后面,害怕被他看见。

    片刻之后,却又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眼光,一直都落在远处,渐行渐远的人影身上,直当周遭万物不存在一般,又怎么会留意到,小小的一个我。

    再说了,他既然会在这里看她离开,那么必然是知悉了一切的,我想要掩饰,也终究只是枉然。

    心底,忽然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那些黑衣人,是他派去拦她回来的?既然这样,那么他为什么不亲自去?

    倏然回头去看,细看之下才发觉,那些黑衣人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始终与前方的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仿佛担心被察觉到一般。

    我闭了闭眼,心底已经清如明镜。

    他知道了我所做的事情,他不愿意和我闹翻,所以成全了我,放她离开,而那些黑衣人,是他一手安排的,只为护她周全。

    是的,当时的我就是这样以为的。

    他放她离开,我以为是因为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为的,一直都只有她。

    她想要离开,所以他成全。

    她想要自由,所以他给予。

    他娶了我,自觉已经没有资格再给予他曾经想要带给他所爱的女子的,那样纯粹而毫无保留的幸福,他不愿意委屈她一分一毫,所以他放手。

    他不愿意她在齐越与南朝的战争当中,在他与她的夫婿之间左右为难,所以他任她离开,只是暗中派人,保护她的安全。

    他对她的感情,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深。

    她的身影其实早已经消失在天边了,就连那些黑衣人的影子都寻不到了,可是,他依旧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远方。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树上一跃而下,凌空舒展,“湛卢”出鞘,剑光如电,耀目生花。

    “九重天,意迟迟,手寄七弦桐,挥剑倚天高。四海平,**收,独醉笑沙场,杯酒酹长空……”

    这是我第二次看他舞这套剑法,也是最后一次。

    我想起了白日里,庭院中,同一个地方,那一场惊艳人心的琴心剑意,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剑势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仿若天作之合,共生了千年一般。

    而此时此刻,没有了《思归》的筝音,他一个人在清冷的月色之下,寂寥的舞这一套剑势。

    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极致,尽善尽美,然而却始终有一股极浅极淡的气息盈绕着他的身影,是悲伤,亦或是脆弱?

    一套剑势舞完,他久久的凝视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隔了太远,他的表情我看不真切。

    那柄“湛卢”我是知道的,是他从不离手的名剑,当日我与他大婚的时候,我曾将齐越王室世代相传的“玉柄龙”赠于他,他微笑着收下了,可是贴身用的,依旧是这一柄“湛卢”。

    青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得响声来到了他身边,他似是吩咐了他一句什么,青荇便折转身回房,不一会竟然拿了“玉柄龙”出来。

    他接了过去,一手握“湛卢”,一手握“玉柄龙”,慢慢的在庭院中踱步。

    然后,忽然的举臂用力,在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手中的“湛卢”和“玉柄龙”,已经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碎成了两断。

    青荇完全骇住不知动弹,而他独自一人,手持那柄断了的“湛卢”,来到那棵古树之下——他最后一次与她琴剑合鸣的地方,将剑深葬。

    转身,他对着青荇重又吩咐了几句,青荇迟疑了一下,却抵不过他的坚持,仍是转身回房,不一会,从房中搬出了一把又一把的秦筝。

    当他亲手将那一地秦筝点燃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心这么疼是为了什么。

    他淡淡的拦住了想要冲上前抢筝的青荇和听得动静赶来的官衙守卫,异常安静的注视着熊熊的火光,然而却终究是没有忍住,飞身冲入烈焰当中,抢出了那怎么也割舍不下的一把秦筝。

    他的手指,在已经焦了的紫檀木筝面上缓缓摩挲,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灼人的高温一样。

    那一把筝,他曾亲自上弦打磨,她曾亲手拨弦弹奏。

    其实此刻,他手中的筝,已经被火烧毁了一小半,不能再继续弹奏了。

    可是,没有关系,他本来,也就不会让任何人再去触碰这一把筝。

    我缓缓的闭上了眼,不想再看。

    我去告诉他,是我让他姐姐离开的时候,他正将那柄断了的“玉柄龙”,差人送给齐越最好的铸剑师修复。

    我告诉他,不管他相不相信,原本他姐姐就有离意。

    我告诉他,我不愿意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产生任何隔阂,所以我亲自来向他坦白,如果他要怪我,或者想要知道什么,我希望是由我亲自回答,而不是经由旁人的口。

    他看着我,眸光沉静,并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让你觉得不安,是我的错,可是你相信我,我一直都在尽力去做一个好丈夫,日后,也会尽力去做一个好父亲。我会把整个天下,捧到你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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