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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山没说话，杨薇的话明显已经打动了他。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收手。

    钱已经砸下去这么多，如果此刻停下来，那就是功亏一篑。他不能确定杨薇话中的真假，因此他也不做声。

    周文山也好，杨薇也好，时常谈判着的人就会明白一个道理，任何决定都不能当场做下，因为人的情绪会对同一件事产生不同的感知。同一份合同，不同的情绪下看完全就是两份合同的感觉，因此杨薇明白周文山在考虑什么，她平静道：“周先生，您可以再考虑一下，我来，也不过就是给您一个提议。现在我和宋明之间，您可以选择一个人做合作。”

    “怎么合作？”周文山抬眼看向杨薇，杨薇接着道：“我知道，您的顾虑是在于，如果此时收手，您之前的投资就功亏一篑，那我建议您不妨换个想法，和我一起合作。只要您愿意提供宋明试图私下和您这边公司进行交易的证据，我可以给您提供一个全身而退的方案。”

    “什么方案？”

    周文山眼里有了一丝波动，杨薇接着道：“首先，国庆档上，《银河时代》电影开头可以插入贵司电影的广告，贵司电影开头也插入《银河时代》广告，宋氏传媒旗下的电影院在第一天排片量，全国每家电影院只会比你们的多一场，后续排片全看票房数据。当然，你们公司旗下的电影院也是如此。而第三方电影院我们公平排片，两部电影合作放映，在营销费用上不做刻意竞争。这样我们双方都可以省下一笔钱，如果电影质量没有问题的话，我相信最终票房上和预期不会有太大差距，我们应该是一个双赢的结局。”

    周文山没说话，听着杨薇继续道：“不仅这一部片，未来五年内，我们都可以承诺和你们一直做着这种互利合作，要么错开档期上映，或者就是联手合作上映，把竞争做成互惠，扩大市场蛋糕。”

    “还有呢？”

    周文山面色平静，明显这个要求打动不了他。两人一起走进了会客厅，杨薇坐到周文山对面，助理来给杨薇倒了茶，杨薇接着道：“其次，我会和你签署一份对赌协议，《银河时代》上映后一个月内，宋氏集团股价会超过你们现在的收购价，那时候你可以暗中出手，不仅可以保本，还能赚一笔。如果到时候没有超过你们的成本价，我和宋哲会无条件以你们的成本价收购此刻我们谈话之前你购买的所有股份，保证你可以全身而退，怎么样？”

    “你对部电影这么有信心？”周文山嘲讽开口，杨薇平静道，“我是对宋哲有信心。”

    她从来无条件相信，这个男人，有着超出所有人所想像的能力。

    每个人都以为，宋哲身后站着赵阳兰，站着她，所以宋哲一路平坦走到今天，可是一个人站在巨人肩膀上摘到苹果，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能摘苹果的能力。她从来相信，哪怕没有她和赵阳兰，宋哲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周文山静静思索着，杨薇看着他的表情，轻笑起来：“和宋明合作，既没有多大好处，还有很多风险。和我合作，那就是保本稳赚。您还在犹豫什么？”

    “天上掉馅饼，”周文山平淡道，“我觉得这种事，总是要小心一点才好。”

    “周先生，您知道为什么过去每个和宋家做过生意的人，都会再做吗？”杨薇喝着茶，周文山下意识道：“为什么？”

    杨薇稳重出声：“因为阿姨说，从别人手里抢钱，钱来得快，但走得也快。带着大家赚钱，才是持续生财的道理。”

    “中国的电影是有很广阔的未来的，”杨薇抬眼看着周文山，“宋哲今年选的几部电影，都是过去没有的题材，《银河时代》是宋氏最大的一笔投资，就是想要填补中国电影里科幻题材的短缺。我们的市场，从来不是局限于内陆一块领域，而是想要在某一天，能在整个亚洲，整个世界，占有一席之地。”

    “我和宋哲，从来没想过要和您在商业上竞争，这除了烧钱创造不了什么。如果我们要竞争，我希望是在产品的内容上竞争，这才是良性的、能让我们走得更远的竞争。”

    周文山听着杨薇的话，他轻轻笑了笑：“你不要同我打官腔，咱们私人的谈话，不用说这些。”

    “周先生，”杨薇认真道，“钱赚到一定程度，就会有自己的使命感，我不是在同您打官腔，这是诚意。”

    周文山眼神动了动，他听着杨薇诚恳道：“周先生，互联网让文化得以快速流通，我们和全世界正在加深互相理解的进程，这是我们文化产业最好的时代。我说这些，是希望您能看到我和宋哲的野心，也就明白了今天我所有行为的动机。我希望和您合作，但实话说，就算今天您拒绝了我，不和我合作，我也有其他的办法。”

    “这是我的诚意。”

    说着，杨薇将一张储存卡递给了周文山，随后站起身来，同周文山道：“您好好考虑，我先告辞。”

    说完这些，杨薇站起身来，和周文山道别后，离开了周家的别墅。

    杨薇走出去后，周文山的助理将储存卡插入了电脑中，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段段录音。

    助理随便点开了其中一段，就听见里面宋明的声音道：“周公子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能摆平……”

    周文山脸色变了变。

    助理脸上也不太好看了，他看了一眼周文山，有些犹豫道：“先生，杨小姐的意思是？”

    周文山没说话，好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让周佑去自首。”

    “什么？！先生，是不是太草率了？”助理忙道，“这种私人录音不能当证据……”

    “是不能当证据，”周文山平静道，“可是你觉得，杨薇能把这段录音送我们，她手里只会有一段录音吗？”

    “就算只有一段录音，但只要宋明进去，我们被供出来是早晚的事情。杨薇这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自首可以减刑，让小佑把罪扛了，不要把拖更多人下水，他顶多是个从犯，宋明才是主犯。”

    助理没说话，他明白周文山是铁了心要弃车保帅。

    杨薇到达机场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周文山答应她条件的信息。杨薇收起手机，同旁边助理道：“把准备好的协议发给他，如果确认签字后我会亲自再过来。”

    杨薇飞回南城时，已经是晚上，这一天股价稳定，杨薇这边也就不再大量注资进去。高林给杨薇说明了今天的情况，然后同杨薇道：“沈律师说，先生这边拘留期也快到时间了，他已经在办理手续，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去接先生了。”

    杨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好半天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的内心汹涌澎湃，然而面上却仍旧要故作镇定，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情绪。

    她低头应了一声，拿着手里的合同道：“那安排一下时间，明天我亲自去接他。”

    高林看着杨薇的样子，压着笑意，低头下头去，杨薇忍不住抬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啊，没什么。”高林赶忙道，“就是觉得，要是先生知道您在担心他，一定很高兴。”

    杨薇听出高林语气里偷掖的情绪，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她轻咳了一声，低下头去，审阅着合同道：“该干嘛干嘛去吧，别站在这儿看热闹。”

    杨薇面上虽然情绪浮动不大，然而当天晚上，她却是在没有任何的影响下，辗转反侧，完全睡不着。

    清晨六点，她就提前起身来，她怕自己因为失眠皮肤状态不好，就认认真真撸了妆，确认自己妆容完美，衣着得体后，她吃了早餐，然后就给高林打了电话。

    高林听着杨薇同他说要去接宋哲，有些发蒙道：“太太，先生至少也要等工作人员上班后去接才合适，现在才七点半，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不早了。”杨薇认真道，“咱们过去要一个小时，中间要是堵个车就半个小时，九点他该出来了。”

    高林：“……”

    九点工作人员才刚刚上班，出来个什么啊？

    高林觉得杨薇是脑子糊涂了，但是他也能理解杨薇这种救夫心切的情绪，加上杨薇是他的上司，他也就没有多说，赶紧去接了杨薇，然后带着杨薇去了派出所。

    杨薇带上了各种宋哲可能需要的东西，还带了碗鸡汤，一路上同高林说着道：“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要是他胃太差，直接喝鸡汤是不是不舒服？你说……”

    高林头一次发现杨薇这么能唠叨，他静默着没有说话，到了派出所后，两人先见到了沈泉。沈泉也是大清早被杨薇叫起来的，他带着些起床气，但不敢对杨薇发，于是就找了高林的麻烦。高林问什么，他都满脸高冷。

    沈泉带着杨薇把手续办了，宋哲终于被人带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皱，整个人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但是仍旧气度从容温和。杨薇看着宋哲，一瞬间脑袋就空白了一片，她静静凝视着他，感觉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宋哲打量着面前的杨薇，慢慢勾起嘴角：“怎么一动不动的？是不是太帅，看傻了？”

    听见宋哲的声音，杨薇才回过神来，她吸了吸鼻子，走到他面前，主动握住他的十指，沙哑着声道：“你吃了早餐了吗？”

    “还没呢。”宋哲看见她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他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昨天沈律师和我说今天就能出去了，我一晚上都睡不着，就想着今天就能见到你了，一想今天能见到你，我就想着，这出来后第一顿饭得和你吃。”

    说着，宋哲撇撇嘴：“而且里面的饭菜也不好吃。”

    “你……你没受苦吧？”杨薇有些紧张，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些影视剧里的审讯室，有些紧张道，“里面是不是黑漆漆的，用血红大字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宋哲听到这话就笑了，他和杨薇一起坐进车里，忍不住道：“你是哪儿听来这些的？其实也还好，就是反复问一些问题，你也别乱想，都是有监控的，法治社会。”

    杨薇舒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一来，她心里就一阵阵发酸，觉得特别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没事儿就好。”

    宋哲坐在车上，杨薇给他喝了点鸡汤，暖了暖胃，然后就先把近来的情况和宋哲说了一下。

    宋哲对于会发生的事一点都不意外，然而当杨薇同他说：“我已经把事儿都解决了”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讶。

    杨薇把整个过程和宋哲详细说了一边，宋哲静静听着，等杨薇说完了，杨薇看见宋哲不说话，她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不说话？”

    “也不知道说什么，”宋哲苦笑，“就是觉得，委屈你了。”

    杨薇呆了呆，宋哲握着她的手，垂下眼眸，声音里带了几分愧疚：“总让你操心，总让你帮着我收拾烂摊子，我觉得自己特不算个男人。”

    “宋哲，”杨薇有些无奈，“你有这种想法，我才觉得你特不算个男人。”

    “嗯？”宋哲有些听不懂，杨薇只能道，“我觉得你像个爹。”

    宋哲表情僵了，杨薇靠着他，继续道：“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互相依靠，没有谁要一直背负谁的人生，也没有谁有一直要宠爱谁的义务。我和你生来平等，我智商上没有缺陷，能力上也没有比你差，为什么你要觉得，我得像一个花瓶一样立在那里，才是对我好呢？”

    “其实我很感谢阿姨。”

    杨薇柔声道：“她早早把我培养成今天的样子，给了我选择人生的能力。我很高兴能帮你做什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辛苦。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做不了，在你出事的时候只能着急得哭，我才会觉得特别悲哀。”

    “明白。”

    宋哲叹了口气：“你要你的人生价值。”

    她付出那么多，她一路学习、奋斗、努力，从来不只是为了嫁给一个男人。

    她是为自己活着的，不是为某一个人。她不需要谁为她撑起一片天，她自己就是一片天。

    爱来时她与对方相辅相成，爱离开她也能迎风独立。

    “可是我总想着，凡事我能为你做好最好。”宋哲笑了笑，“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不行，你该被养着，而是我希望你一辈子能顺顺利利，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烦忧的地方。”

    “咳咳。”

    前面开着车的高林有些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们道：“先生，你们要不要睡一觉，过一会儿就到家了。”

    意识到高林还在，杨薇有些尴尬，然而宋哲却是没有半分羞涩，应了一声道：“就你话多。”

    说着，他转头看着杨薇，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睡吧。”

    他其实也看出杨薇眼中的红血丝，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里，杨薇一定过得不算好。

    怎么能过得好呢？

    每天算着几十亿的资金流出去，稍有差池就满盘皆输。一面担心着她，一面担心着公司，又怎么睡得好？

    就像他在里面，他看不见她，担心着外面的情况，精神状态也是快要崩溃。

    如今见着了，两个人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似乎也都没有了关系。杨薇靠着宋哲，她慢慢就睡了过去，宋哲听着杨薇的呼吸声，觉得这似乎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他闭上眼，也睡过去。

    高林回头看了一眼依偎着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些眼酸。

    宋哲是被高林叫醒的，宋哲先睁开了眼，看见车已经停在了家里的停车库。高林小声道：“先生，到家了。”

    宋哲缓了缓，便醒过神来，他点了点头，叫醒了杨薇。杨薇还有些迷糊，宋哲干脆道：“我抱你进去吧，你继续睡。”

    杨薇应了一声，宋哲先出来，然后弯腰把人抱起来，便进了屋。

    杨薇轻轻掀开眼帘，看了一眼宋哲，宋哲看见怀里猫儿一样的姑娘，笑了笑道：“继续睡。”

    杨薇没说话，听话闭上了眼。

    宋哲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上了被子，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片刻。

    姑娘面容看上去秀丽又温和，没有半分防备。宋哲轻轻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便起身站起来，轻手轻脚拿了换洗的衣服，出了房门。

    新来的保姆做着饭，高林去整理了资料，宋哲在另一个浴室洗完澡，换上衣服，到了客厅，一面开始看近来所有文件，一面听着高林的报告。其实杨薇已经和他说得差不多，只是看到文件和确切的数据，宋哲能了解得更清楚。

    等宋哲翻完所有文件后，他叹了口气：“最近真是让她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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