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001 室长是我朋友里幸福感最强的一个——从小父母和睦,受尽宠爱,最主要的是还家财万贯,简直是迪士尼动画里小公主的真人版。 她心肠特别好,我们学校有只流浪狗,属于常住人口,一到饭点就在食堂附近晃悠。那狗特有眼力劲,自带人民币探测技能,谁都不搭理,就跟室长走。室长给它取名“男朋友”,天天给它买吃的,有天晚上下暴雨,室长打着伞去找它,把它从水沟里捞出来,寝室不准养狗,她就直接空运回哈尔滨老家。 室长她爹——一位身家九位数的中年企业家,没什么业余爱好,就爱养狗,他有只柯基犬,心疼得跟亲闺女似的,据说与英国女王的爱犬同宗同族,正宗皇室血统。室长的那只流浪狗去了没三天就夺了人家贞操,中年企业家气得站都站不稳,指着它骂:“你!这!个!畜!生!” 室长还在电话里冲她爹傻乐:“你要做外公了耶!” 我们都笑疯了,我们投胎选的hard模式,室长选的是坑爹模式吧。 刚进大学的时候大家都不熟,但室长特出名,因为开学没三天她就跟下铺打了一架,准确地说,是她把人家揍了一顿,原因不详。她嚷嚷着要搬出去住,但是学校规定新生必须住寝室。正巧我们寝室还有一个空位,班主任就让她搬过来了。当时我对她印象不是很好,觉得丫就是有钱任性的富二代。 我跟她熟起来是十一放假,寝室里就我跟她。有一天她实在无聊了,合上电脑跟我说,乔一,我们去逛金满地吧。 我当时就震惊了。那时候我走的是女文青路线,女文青怎么会喜欢金满地呢,关键是你他妈一个富二代怎么也喜欢金满地啊?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个特别炎热的下午,狭窄的服装市场里,我俩一边逛一边聊,偶尔试一两件衣服,嘻嘻哈哈地嫌弃对方品味差。 她其实特别善良,是那种温室里的花朵特有的单纯的善良,她跟我说过一件事,高中时她们班有个男孩成绩很好,但家里穷,交不上学费只能退学,她特震惊,一个学期学费才八百多,她随便买双鞋都不止八百,她当场就跟老师说以后男孩的学费她帮他交。后来因为这事儿,学校为她搞了一个表彰大会,校长把她和男孩叫上主席台,让她当众把“善款”递到男孩手上,她还特骄傲,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 可男孩从此恨上了她,男孩告诉别人,她把钱递给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当众抽了一巴掌。 室长那时候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公主,无法理解这种屈辱的愤怒。 她跟少爷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不看好这一对,总觉得少爷是只狼,早晚要把室长啃得骨头不剩。 直到后来有一回他们闹分手,室长一气之下跑回哈尔滨,少爷追过去,当着室长她爸的面认错道歉把室长哄回来,我们下巴都掉下来了,这可是少爷啊,他什么时候主动哄过别人,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俩居然是玩真的。 一旦适应了这个画风,觉得他俩在一起还蛮合适的,没人比他们更门当户对了,那时候我们都畅想他们有了儿子,绝对就是玛丽苏神剧里的男主角——他爸是巨富,他妈是名媛,他们家存款连起来能绕地球五圈,反正他们家就是有钱。 在我们都等着参加他们的世纪豪华婚礼时,室长家里出了事,有多严重我们都不清楚,只是事后听她淡淡地说过一句“家被抄了。” 她爸跑到泰国躲债不敢回来,她妈又突然被查出乳腺癌,那学期开学她一直没来,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哭着给我们打电话借钱。 正巧我帮人翻译稿子,赚了平生第一笔外快,到手一分没动全转账给室长。我们寝室几个七七八八给她凑了五万块,我们都还是学生,五万块不是小数目,真的是把买卫生巾的钱都拿出来了。 室长拿到钱就说了一句话:“我给你们写欠条,钱我会尽快还。” 我怒了,说你别恶心人。 “一定要还的。”室长说,“我爸一出事,我天天都在看亲戚朋友为钱撕破脸,再好的关系扯上钱都会变质。” 这话是对的,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让我特别心酸。 没过多久少爷过生日,室长带去一男的,说是家人安排的对象,要结婚的那种。我们都愣了,少爷发飙,那次闹得特别鸡飞狗跳,ktv都快被他砸了。 后来我问过室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说话,逼急了就说:“不合适了。” 印象很深的是大四那年寒假她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她过年没回家——她妈不准她回去,怕债主找上门。 那天我陪她在电话里哭了很久。 我说你得坚强啊,你倒下了你妈怎么办?她说我他妈现在就只剩坚强了。 没有人生下来就懂得坚强,真的,这种技能只会要在一次又一次的痛哭中催生。 毕业之后少爷无声无息地去了美国,我偶尔跟他聊msn,有天晚上没忍住,跟他说室长压根没跟那男的在一起。 他说我知道。 我特傻地问:“那你还爱她吗?” 我就看着左下角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写了删,删了写,过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觉得什么是爱?” 没等我回答,他就打过来一行字。 “我觉得爱一个人就像爱一只鸽子,鸽子要飞,他心里难过,但还是祝福鸽子越飞越高。” 我愣了半天,说:“太伟大了,完全不是你的风格。” 他立刻回了一排大笑的表情。 我没笑,我知道屏幕那头的他也没笑。说来伤感,有些人就是这样,平时插科打诨从来不正经说话,可是安静下来的那一秒,你会突然发现,他心里什么都懂,他只是不说。 少爷走的时候托我给室长留了张卡,密码是她生日,钱应该不少,但即便是最难熬的日子她也没碰。 毕业之后室长回哈尔滨收拾她爸的残局,为了还债每天和叔叔伯伯喝酒,硬是喝出急性胆囊炎进急诊。刚毕业那段时间我们天天打电话,骂各自遇到的极品和奇葩,挂电话之前会笑嘻嘻地嘱咐对方要笑着活下去。 渐渐的我们联系也少了,各自忙各自的,最近看她朋友圈经常在抄经文,我给她留言,“施主您这是皈依我佛了?” 她回我两个字——安心。 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让她不安心。 前段时间她来北京出差,我俩在后海一个酒吧碰面,坐着聊了会儿,酒吧里的歌手特别像年轻时的李宗盛,他在唱《爱的代价》。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了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一瞬间特别伤感。 我跟她说少爷回国了,她没有接话,我不知道她是喝醉了,还是假装没听见。 青春就像一场飓风,轰轰烈烈席卷而去,我们在狼藉中上踩一脚,能踩出一地砖头瓦砾。 说真的,我怀念过去的她,那个不看佛经也能安心的室长,单纯不谙世事,天真充满热情,不知胆怯为何物,哭和笑都很潇洒。 我突然想起读书的时候,有一回我和她打赌,她输了,我让她给喜欢的人表白,她说没有喜欢的人,我说那你就随便找个人吧。她就真的随便找了一个人,有个男生吊儿郎当地提着水瓶路过,室长拍拍人家说:“喂,你等一下。” 男生回头问:“干啥?” 室长说:“我喜欢你。” 那男生愣了:“可我不喜欢你啊,你谁啊?” 她特酷地说,“我只是通知你一下,没问你意见。”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