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须狼烟起-《西域第一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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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珠儿渐渐开朗起来,笑容也多起来。话依然很少,一个人独坐的时候眼睛里会不由自主流露出恐惧、彷徨和无助……
苏子想带乌珠儿一起走,郑吉没有反对。只是告诉她,乌珠儿的母亲可能还活着,就在兜眦城,也许乌珠儿还有与母亲相聚的一日。
蝉衣听到了这个消息,兴冲冲跑去告诉了乌珠儿。
乌珠儿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郑吉,只问了一句话:“姆卡……真的还活着吗?”
郑吉看着她,轻轻点头。
乌珠儿扑到郑吉怀里,这个几乎忘记眼泪为何物的小孩子哭得酣畅淋漓肝肠寸断,苏子和蝉衣在旁边也陪着哭得稀里哗啦。
过了好久,乌珠儿擦干眼泪:“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姆卡回来!”
苏子和郑吉相视一眼,眼睛里有失落,也有担忧。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乌珠儿拿着郑吉用苇叶给她编织的小鹤,紧紧依偎在郑吉怀里,泪珠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都被她使劲儿忍回去:“郑吉哥哥,我还能见到你吗?”
郑吉揉揉她的小脑袋:“一定会的。”
“你还会来这里看我吗?”
“只要乌珠儿还在这里,不管多远,我都会来的。”
乌珠儿破涕为笑,后来叹了一口气:“郑吉哥哥,有一天你回来万一寻不到我,千万不要难过……我会变成小鹤,你只要看到小鹤在天上飞呀飞,那就是我……”
郑吉有种莫名的心痛。
乌珠儿又与苏子、蝉衣告别,小家伙没有哭,一直都很坚强。当郑吉等人的身影出了城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到药行门前的石狮子下面呜呜地哭,泪水打湿了手中的小苇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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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郑吉与汲鸠分手。
汲鸠的手下来了不少,护送他回国。
万年一行东去,苏子走了好远还在流泪。
万年安慰她道:“不用担心乌珠儿,汲鸠仔细跟危佑太子交待过,他会好好照顾她的,一旦有机会就让她们母子相见。”说到这里,他突然狠狠骂道:“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盘猋那个混蛋成功激怒了我,有一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郑吉回首望向危须城,眉头紧锁。
万年问道:“乌珠儿都安排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兜眦城太平静了,这不像盘猋的风格。”
“你不用多心,也许咱们把他打怕了呢。再说了,危佑派了很多人在那里盯着,还有汲鸠雀鹰房的谍子,无论盘猋想干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真的想干什么,到时候就晚了。”
“什么意思?”
“危须国上下盲目乐观,毫无御敌之心,这也许正是盘猋的诡计。一旦车师国兵临城下,危须人措手不及,后果将不堪设想。”
万年呆滞半晌,喟然道:“你担心的有道理,危佑的性子太软,万一盘猋真发了疯,危须城除了陷落,不会有第二条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危须城的安危关咱们屁事?走吧,苏子姑娘要看西海,咱们绕道儿过去吧!”万年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无能为力,干脆抛开不管了。
一行人穿过危须河谷,折而向南,奔向广袤无垠的西海。
西海是一个山间陷落湖,水域辽阔,烟波浩淼,天水一色,倒映雪山,毗邻瀚海。风起时白浪滔天,如沧海横流;风息时碧波万顷,细浪如鳞,芦花飘絮,野荷生香。数不尽的飞鸟起起落落,遮天蔽日。
苏子惊叹道:“久闻西海之名,今天终于见到真容,衔远山,吞星月,浩荡无涯,这等壮观景象实为生平仅见。”
万年大笑:“苏子姑娘没见过东海吧?涛如连山至,万里大鹏飞,那种景象才称得上壮观呢。比起来,这西海才是小巫见了大巫。”
苏子为之神往:“此行有机会的话,一定去东海看看。郑大哥,你也曾见过东海吗?”
郑吉点头:“昔年负笈游学,曾乘舟出海寻蓬莱仙山。水击三千里,浮天喷雪,海沸浪涌,那种景象的确人间无二。”
蝉衣惊呼道:“海里真有神仙啊?他们是不是长生不老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
郑吉笑道:“我运气不好,没有见到。”
“哦,真是可惜……”蝉衣大为失望。
郑吉指向西海:“我没见到长生仙人,却知道这西海里有一种长头鱼,味道极为鲜美,保证让你吃一口能把自己的舌头吞到肚子里。”
蝉衣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假的?郑大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骗人哦。”
万年笑道:“郑军侯的确不骗你,据说西海长头鱼吃野荷长大,肉质白如初雪,入口即化,清香经久不散……”
没等万年说完,蝉衣跳下马,一阵风似的跑向海边,大叫道:“抓鱼喽!抓鱼喽!我要吃西海最好的长头鱼!”
苏子气笑道:“这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没大没小,连个规矩都不懂。”
郑吉笑道:“她还小,正是天真烂漫草长莺飞的年纪,不要太拘束了她。”
苏子笑出声:“就怕由着她的性子来,她要飞到天上呢。”
要说捉鱼,从小生活在江南水乡的郑吉的确是行家里手。工夫不大,他凭借精良的水性愣是在水里抓了十几条长头鱼。
万年看得眼热,仗着粗通水性也下到水中,结果忙碌半天一根鱼毛没碰到,反喝了一肚子冷水,把众人笑得直不起腰。
万年上岸,指挥扈从们下水捉鱼,非要和郑吉比个高低不可。
那些亲卫都苦了脸,要说动刀子杀人,他们绝不含糊。唯独这水他们不敢碰,因为除了冯无疾几人,其他都是连狗刨都不会的旱鸭子。
万年气得直翻白眼,碰上这帮手下,老子的脸真是丢大了。
好在郑吉捉了不少鱼,大家七手八脚忙活起来。
看到郑吉在水里游来游去,比鱼儿还惬意,蝉衣好生羡慕:“等到了江南,我一定要学好水性,像郑大哥一样到海里捉好多的鱼。”
冯无疾打趣道:“你先别想着捉鱼,只要不像殿下那样下到水里把肚子灌饱就行。”
万年黑了脸:“老冯,你怎么说话呢?本王子口渴,刚才喝点儿水润润嗓子,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吗?”
众人大笑。
几个扈从又沿着海岸狩到不少野味,一顿丰盛的野外大餐吃得不亦乐乎。蝉衣两眼冒着绿光,恨不得把自己的小手指头吞下去。
一行人沿着西海岸迤逦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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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两骑快马追上了郑吉等人,他们自称是雀鹰房的老谍子,奉了汲鸠王子的密信,务必亲手呈交郑军侯。
郑吉接信观看,脸上笼上一层阴云。
万年凑过来问道:“被你猜中了?”
郑吉点头:“盘猋以车师骑兵一千人,又纠集上千马贼合力进犯危须城,仅仅一天危须城就陷落了,盘猋那厮几乎屠了半个城!”
万年张大嘴巴满脸难以置信:“这么快?九头鸟那家伙不是说危须城至少可以撑十天吗?”
一个谍子说道:“危须城占得地利,真要死守的话坚持半个月应该没问题。关键是危须人太大意了,在盘猋兵临城下之时,竟让车师国的谍子钻了空子,在城内制造混乱,并趁乱打开了城门。盘猋几乎是兵不血刃占领了危须城,到后来危须人的抵抗都是象征性的。”
万年直捶大腿:“这个危佑真是没用,临走时不是说过让他清除盘猋安插在城里的眼线吗?这下可好,给人家里应外合连老巢都端了。盘猋那厮睚眦必报,还不得把危须城杀个鸡犬不留?”
听说危须城陷落,苏子和蝉衣慌慌张张奔过来问道:“听说危须城出事了……乌珠儿怎么样了?你们可曾见过她?”
“乌珠儿……”两个谍子相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郑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乌珠儿是不是出了事?”
一人说道:“殿下让我们追赶郑军侯,除了亲手呈交信函外,还有就是当面向郑军侯禀告有关乌珠儿的事儿,她……”
苏子不由自主抓住了郑吉的手:“乌珠儿……她也出事了吗?”
谍子不知道如何措词,想了一会儿说道:“她死了……被盘猋亲手活埋的。”
“什么?”众人犹如晴天霹雳,那么一个可爱的小人啊,才刚刚分别了几日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万年目眦欲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说啊!”
另外一个人说道:“盘猋攻陷了危须城,先是占了太子府,把危佑一家人全部抓起来,逼他交出乌珠儿。危佑太子无奈,将乌珠儿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希望盘猋看在抢走乌珠儿母亲的分上,放过乌珠儿。不想盘猋泯灭人性,将乌珠儿抓来,亲手活埋了她。”
苏子扑在郑吉怀里放声大哭。
一个谍子擦擦眼睛说道:“乌珠儿被盘猋踢到沙坑里,她很坚强,不哭也不闹,把盘猋摔坏的小苇鹤捡起来,紧紧捧在手心里,可怜兮兮央求盘猋……殿下,能不能把我埋得浅一些?等姆卡和郑吉哥哥回来好找到我……”说到最后,这个见惯生死的老谍子泣不成声。
众人心如刀绞。
万年长嗥:“老子不去长安了!我要回乌孙,带领大军踏平兜眦城,不将盘猋那厮活剐了誓不罢休!”
郑吉握紧刀柄,一双狭长的眸子出奇的冰冷:“殿下还是要去长安,不必耽搁!你们先走一步,我回去看看乌珠儿!”
“不!”万年斩钉截铁道,“为乌珠儿报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也有我万年一份。咱们谁他妈也别说废话,一起杀回去。宰不了盘猋,我就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挂到危须城上!”
苏子拭干眼泪,毅然道:“郑大哥,我也去,不见乌珠儿最后一面,我绝不离开危须城!”
冯无疾道:“郑军侯不用担心。我辈江湖之士快意恩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处青山不埋骨?只要活得坦荡,马革裹尸又何妨?”
郑吉拨转马头,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乌珠儿讲不出来的道理,我们替她讲!”
一个谍子道:“郑军侯,汲鸠殿下猜到你会回去,已经向焉耆王请了命,亲自率领一千焉耆精骑驰援危须城。雀鹰房刚刚传来消息,殿下已逼近危须城百里驻扎,等待与郑军侯会合。”
“好,我们走!”郑吉一挥手,十数匹乌孙甲等战马扬起滚滚黄尘,离开西海,直奔危须城。
一千多马贼进了城,如虎入羊群,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大半个危须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盘猋占了危须城,将危须王从后宫里搜出来,当着他的面一口气摔死两个还在吃奶的危须小王子,又将危须公主据为己有。
盘猋犹不甘心,让危须王和王后坦露全身,披上羊皮在滚烫的沙子上跳舞。他则揽着危须王的女儿饮酒赏乐。
一时之间,盘猋以为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说心里话,这么顺利攻下危须城,盘猋自己都没有料到。按他的意思,一举灭了危须国,他取而代之。可恨的是太子军宿在父王面前屡进谮言,令他束手束脚。军宿是焉耆王的外孙,与汲鸠等人暗通款曲,岂能让他灭了危须立下不世之功从而威胁到太子之位?
根据探报,诸国兵马正在集结,他必须早早决断。否则等援兵一到,所有胜利的果实都将化为乌有。
他派去日逐王金帐王庭的人也没有带来好消息,先贤掸那厮贪得无厌却颇有城府,只想从他身上榨取更多的东西,却不希望他做下一个危须王。
盘猋气红了眼,喝得酩酊大醉,一连摔了十几个杯子,派人将危须太子妃抓来侍寝。
危佑求饶不得,肝胆欲裂,破口大骂。
盘猋狂笑,命人按住危佑的头,让危佑睁大眼睛看他淫辱太子妃。
危佑泪流满面,目眦俱裂,血涂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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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分,探子来报,乌孙王子万年在城外骂战。
“万年!”盘猋跳起来,万年当街用大脚板踩着他脑袋那一幕又浮在眼前,犹如铜汁灌肠万蛇啮心,日夜不得安宁。听说万年又露了面,不顾宿酒未醒,咆哮道,“那厮还敢回来?我必将他亲手抓来,剖了心肝下酒,方消我心头之恨。”
车师骑兵与马贼开始集结。
有的马贼刚从女人肚皮上爬下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软脚蟹一般。还有人喝了一夜酒,醉眼惺忪东倒西歪,骂骂咧咧爬上马背,连靴子都少了一只。反观车师骑兵,军容整肃,甲兵明亮,杀气腾腾。
盘猋从王宫里出来,看到马贼人喊马嘶乱哄哄的样子,脸都气绿了,不是考虑到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恐怕就要翻脸,将这帮乌合之众杀个人头滚滚。
三十多个马贼头目见盘猋脸色难看,赶紧各自约束部下。小人屠心狠手辣,真惹火了他,不仅吃不着到嘴的肥肉,搞不好连老本儿都得赔进去。毕竟与一千正规车师骑兵相比,马贼再多也是乌合之众,根本经不起敲打。
他们为求财而来,犯不着与小人屠撕破脸。
看到盘猋出现在城头,万年大笑:“盘猋殿下,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本王子的大脚板味道如何?是不是一日不闻食不甘味啊?”
扈从们轰然大笑。
盘猋差点儿吐血,那天的糗事是他此生的奇耻大辱,如今被人拿来津津乐道,还当着几千人的面儿,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马贼都听说了盘猋被揍成猪头又被万年的大脚板踩得灰头土脸的事儿,他们散漫惯了,不像车师骑兵那样惧怕盘猋,一时间哄笑声四起,原本生死对峙的场面变得乱糟糟的。
西域人尚武,一向敬畏强者而藐视弱者。像盘猋这样被人踩扁了脸孔的家伙,哪怕贵为一国王子也依然被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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