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even 就算不能完全遗忘,也到了应该释然的时候了-《被遗忘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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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对事情的处置不错。小邵,你在公司做多久了?”

    “到月底就满十一个月了。”

    “你对目前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我学到了很多,会尽力做得更好。”

    “面试的时候,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因为当时觉得并不算重要。”她翻一下手里的卷宗,“不过现在,我觉得有必要问问了。你是师范毕业,专业成绩很不错,为什么不做老师,却选择应聘一个秘书职位?”

    “经过教学实习以后,我觉得我的性格比较适合对事负责,并不适合对人负责,所以想尝试一下别的工作。”

    徐华英笑了:“和我想的一样,你并没有把这份工作当成你准备一直从事的职业,我也赞成年轻人多试一下职业方向再确定自己的选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底,对事负责和对人负责并没有太大区别。”

    老板此刻大事当前,居然会有心思跟自己谈这些,未免太举重若轻了。可是她知道徐总的行事作风,肯定不是在刻意表现镇定修为而已。“我会认真想想您说的话。”

    “小邵,就秘书工作而言,你的确做好了本分,而且做得很出色,比我以前用的每一任秘书都更让我放心。但是你的能力和努力方向,应该不只是做一个秘书。你对工作的态度我是欣赏的,你的潜力我看得到,我觉得你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必须确定自己的目标,然后全情投入,很多事情不是光做好本分就足够了。”

    这一席话似乎带着批评的意味。邵伊敏想,头一次有人这样直接地指出她的疏离并不仅限于人际交往。她从来是专注的,但确实说不上投入,不管是工作还是其他,她都保留着一个距离。

    “你对未来有明确的目标吗?”

    她迟疑了一下:“我有一些计划,但总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

    “生活中的变化来得很可能大过自己的想象,只有确立目标,才能保持更好的应对变化的能力。”

    邵伊敏不知她此时说这话的用意,只点头保持着倾听的姿态。

    “集团公司那边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儿了。我今天下午已经拿到王总的授权,准备接下来代理他行使董事长职责,那边会有一个很艰难的局面等着我,可能这段时间顾不上盛华这边了,好在盛华都已经上了轨道。”徐华英顺手拿起烟盒又放下,她平时抽烟,但颇有节制,“现在有两个选择给你,一个就是留在这边,公司接下来准备代理的那个美国牛仔裤品牌,我会让你跟马经理一起跟进,商谈代理事宜;另一个,就是跟我去集团那边,当我的助理。起始待遇是一样的,你可以仔细想想,明天给我答复。”

    邵伊敏十分意外。如果单独负责一个品牌,就等于是下一步有可能提升成品牌经理了,一个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员工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极其难得,完全可以视作一份事业而非职业的开端。而如果跟着老板去集团那边,只要想一想那边目前的局势,就知道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我看得出你应该是有目标的那种人,但现在你必须选择把目标放在哪里,所以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徐华英随手关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不过,前提还是投入,不管做哪个职位,都不同于你现在做的秘书,我相信你只要投入都能做好。”

    走出写字楼,天已经黑了,邵伊敏向车站走去,思索着刚才老板说的话,不期然想起似乎很久以前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就算是单纯为了快乐,双方都投入才能更容易达到目的。

    徐华英没给她任何许诺,不过寥寥数语的确给了她震动。

    她当然明白,老板其实完全可以直接征调一个秘书随她去集团公司,她如果不想另找工作,就只有老实跟从的份儿。但她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准确地讲,是两个机会。尽管这样的机会可以说离不开自己的争取,不过这是她头一次可以从容做出自己的选择。

    立在公交车站站牌旁边,邵伊敏下意识地仰头看向天空,城市初夏晴朗的夜晚,天空是暗沉的。

    再也没有那夜的星光。

    如果她一心只想着离开,又怎么能彻底走出内心的困境。

    她差不多在一瞬间就下了决心,第二天上班时她正式给老板答复,愿意跟她去集团公司做她的助理。

    3

    邵伊敏担任了徐华英的助理,头一件工作是随她去深圳出差。抵达这个她曾经打算过来却终于未能成行的城市,她没法儿做到内心不起一丝波动。安排徐华英布置的行程时,她更是感慨:徐华英第一天将与昊天集团总经理苏杰会面。

    她与苏哲相处时,苏哲很少谈及自己的家族生意。上班之后,她从每期必看的一份经济类报纸上,看到了配发的苏哲和他哥哥苏杰照片的报道,才知道了他家的企业是昊天集团,由他父亲苏伟明创办,做的是百货连锁、商业地产以及高科技等产业投资。报道主要集中在苏杰身上,称他目前俨然有接替其父的势头;提到苏哲,只称他留学归来,在知名外企工作以后投身家族生意,目前负责公司投资工作。

    照片上,兄弟俩都穿着深色西装,面目略有相似之处。苏杰看上去意气风发,而苏哲则是一向的表情淡漠。当时她看了照片良久,才将报纸放下。

    邵伊敏并不期待一个意外重逢,可是也不能回避,她打电话过去,与苏杰的秘书敲定时间。

    到达昊天集团的写字楼,苏杰出来接待,她站在后面,下意识地在这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找寻似曾相识的地方。

    他们看上去并不相似——这个结论让她说不出是宽慰还是失望。

    苏杰是标准的成功人士,英俊,西装昂贵,意气风发,气势逼人,完全没有苏哲那样挥之不去的落寞与无所谓表情。可是苏哲回父亲公司已经这么久,处身商场,也许也会变成这样吧。邵伊敏只能按捺住内心闪过的念头,随他们走进去。

    徐华英与苏杰是emba同学,已有几年交情。苏杰带她去自己的办公室落座,笑道:“谈融资的事情,本来我弟弟苏哲也该在场,不过他去香港出差了。”

    邵伊敏悄悄舒了口气。

    落座后,苏杰便关切地打听王丰的情况。徐华英据实相告,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处理,她现在做的就是稳定大局,让丰华不致就此陷于败局。他们谈的是一个融资合作,很快便达成共识,一起去吃饭。

    离开昊天,邵伊敏再度回首看那幢写字楼。她想,这世界看似如此之大,人海茫茫,可是人与人之间竟有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

    出差回来,邵伊敏有着说不出的疲倦,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看着罗音带回来的报纸。

    罗音的工作也有了变动,被调到了新开的讲述版,栏目名字是她提起来就想吐的《红尘有爱》。自从安顿的《绝对隐私》大卖以后,各家地方报纸都相继开设了类似贩卖普通人生活秘密的栏目,而且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

    罗音也说不上不喜欢这个工作,相对于采访人咬狗的社会新闻和开业打折的商业新闻,这个工作其实让她更有机会见识世间百态。每周约见不同的读者,至少出三个整版的讲述文章,加上自己的感叹和评点,至少让她狠狠过了写作的瘾头。她的挣扎不过是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个职业窥探者,满足着读者的集体窥私癖。

    邵伊敏平时只看经济金融类报刊,看过罗音主持的版面后忍俊不禁:“是你编的吧,真有人找你讲这么狗血的故事吗?”

    罗音悻悻地说:“相信我,比这更狗血、更戏剧化的故事多的是。我尽量判断真假后,才挑不那么惊悚的写出来给大家看,省得招骂。”

    邵伊敏再看一下报纸,一脸惊奇。罗音想,像她这样的人,咽得下所有秘密,当然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拿着私事去跟不相干的人说,再登到报纸上给不相干的人看,幸好像她那样的人不多,不然自己大概得失业了。

    “这算一种告解吧,”邵伊敏却笑了,“不错,比看专门的心理医生便宜,既宣泄了情绪,又有一种满足感,从这个角度讲,你的工作挺有意义。”

    换个人这么说,基本就是调侃了,可是邵伊敏很少调侃别人,罗音细想一下,倒也觉得心安了许多。

    邵伊敏确实永远不打算对别人倾吐心事。

    在忙碌的工作占据了她的身心以后,这一点就更容易做到了。一转眼,她成为丰华集团董事长徐华英的助理,然后再成为特别助理,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

    王丰的官司终于了结,他虽然不算直接涉案,但被牵扯的事情非同小可,尽管经过多方奔走,仍然被判了两年缓刑。他将公司股份全转到了妻子名下,自己退居幕后,开始操作一家投资公司。徐华英顶住内忧外患,成功维持住了集团的运作不说,还一举清洗掉王丰在集团里的各路亲友,让公司日益走上了正轨,且有业绩飞速发展的势头。

    邵伊敏没有再去考托福。钱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问题,房子拆迁后,继母坚持选了原地还建,理由是地段好,然后折价将钱汇给了她,她也只管收下,并不计较多少。目前她的待遇在本地以及对她这个年龄来讲,是很说得过去的。她现在通过网络和爷爷奶奶以及叔叔一家保持着联系,同时许诺等合适的时间拿到休假批准就去加拿大看他们。

    罗音仍然和伊敏合租在那一套小房子里,不同于邵伊敏忙碌得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罗音先后交了几个男朋友,都是泛泛往来,无疾而终。眼下又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和朋友合开小广告公司的男子,两人刚见了第一面,罗音痛苦地发现,这个叫张新的男子不幸又是她不喜欢的那一类:戴眼镜的小胖子。

    张新相貌斯文,戴副树脂无框眼镜,比她大三岁,公平地讲,个子不高不矮,算得上结实,说不上胖,衣着得体,谈吐大方,有小小幽默感,开辆白色富康,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好青年。而且他对罗音印象极佳,送罗音回家,一直看到她上楼,还发了短信祝她晚安。

    此时正当秋天,算是本地最怡人的季节了,窗外挂着一轮明月,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光线不错。罗音进来后也不开灯,放下皮包,随手回复一个简单的“你也一样”,然后坐到沙发上发呆。她想,自己这样以貌取人的怪癖是不是太无聊了,可是一个身影突然浮上心头,她只能仰靠在沙发上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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