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番外:月光雪山(1)-《他的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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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清禾“嗯”了一声,算是招呼。

    擦肩的时候,霍歆突然问:“对了,陈班长,我有个疑问。”

    陈清禾脚步停住,“你说。”

    霍歆退了一步,跟他站平行了,微微仰头,眨眼问他,“你今天,老躲我干吗呀?”

    “……”陈清禾,“有吗?”

    “有啊。

    在车上,你看了我四次,但我一看你,你就不看了。

    还有在欢迎会上,我对你笑,你干吗不对我笑?”

    “……”陈清禾的老底被她一次性揭穿,瞬间无言。

    霍歆冲他眨眼,“这是为什么呢?”

    她眨了几下,就笑了起来:“你慢慢想,我先去接热水了。”

    陈清禾望着她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一股小狐狸的狡黠味儿。

    自己为什么要躲,不知道。

    但他无比肯定——

    这姑娘,坏透了。

    陈清禾回宿舍的时候,一帮兵崽子正在火擦火地聊天玩,时不时地哄笑。

    “干什么呢,没点儿组织纪律!”

    陈清禾进来,吼了一嗓子。

    何正兴奋地告诉他:“铁拐子会算运势呢。”

    “嘁!”

    陈清禾冷飕飕地讽道,“明天赶紧打报告,扛面大旗出门算命赚钱。”

    “还真准,他都能算出,我今天穿的是红内裤呢!”

    陈清禾往床上一躺,懒得理。

    这位叫“铁拐子”的胖同志,冒了出来,“哥,我给您算一算啊,您今天印堂有点儿乌青,右脸颊还冒了颗小痘,这是体内阴阳有失,火卦错乱的表现——您啊,今天一定是看到了让自个儿上火的东西。”

    刚开始,陈清禾只当他瞎掰。

    但听到后面半句,他心里“咯噔”一跳。

    那半边雪白的“水蜜桃”,可不是上火的玩意儿嘛。

    他赏了个眼神给铁拐子,示意他继续吹。

    “我看看你的手相。”

    铁拐子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掌,摊上一看,“哎哎呀”一顿吠,“班长,您这线全乱了,都往手掌外面的方向乱呢!你看,这一条条的,都朝那边长了——”

    铁拐子手指着门口的位置。

    “这种手相,很有讲究,是姻缘线,不是我瞎掰,要是这一刻,有一女的出现在这方向,那铁定是你的对象了。”

    陈清禾收回手,笑骂:“我数三下,要是门口没现人影儿,你就给我做五十个引体向上。”

    这话一出,寝室里的兵崽子们齐声倒数:“3!”

    “2!”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是敲门声。

    众人面面相觑,一道清亮的声音:“请问,陈班长在吗?”

    离门近的不嫌事大地把门拉开,同时,大家把剩下的数完,起哄笑闹:“1!”

    霍歆站在门口,被这热烈的气氛扑了个措手不及。

    她不明所以,扫了一圈,目光很快定在了陈清禾身上。

    笑声隐隐,也不知是谁带头,“啪、啪”竟是鼓起了掌。

    一声,两声,最后掌声雷动,笑声哄堂。

    霍歆眼睛机灵,也跟着大伙儿一块笑。

    陈清禾心想,你丫都被人卖了,瞎笑什么呢!骂归骂,他还是别过头,才不想让霍歆看到自己微红了的脸色。

    霍歆笑起来,嘴角俩梨窝跟浅酒坛子似的,添了几分恰到好处地腻。

    她问:“你们笑什么呀?”

    “我们笑班长的媳……”何正是个高音炮,直接把陈清禾卖了一半。

    “何正!”

    “到!”

    “俯卧撑三十个,就地,立即!”

    陈清禾这嗓门儿气势足,总算把这缺心眼儿的给唬住了。

    他起身,经过时踹了脚正做俯卧撑的何正,“屁墩儿给我抬高点儿!”

    陈清禾带上门,两人站在走廊。

    “你找我什么事?”

    “我房间。”

    霍歆指着东头。

    “你房间怎么了?”

    陈清禾睨她一眼,“又有怪兽?”

    霍歆笑了起来,歪着脑袋看他,“陈班长你好厉害啊。”

    “打住。”

    陈清禾又嗅到了坏味儿,他立刻板起脸,“你这属于后勤管,我管不了。”

    霍歆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我就是来问你后勤电话的。”

    陈清禾轻呵一声,心想,还挺会掰呢。

    训练期间,手机是没收的。

    陈清禾掏出联络本,在空白纸页上给她写号码。

    霍歆盯着他的手臂,眼睛跟着一块动,眨都不眨一下。

    陈清禾问:“你在看鸡腿?”

    被拆穿,霍歆也不觉尴尬,反倒从容一笑:“没,就觉得,班长你字儿写得有点儿丑。”

    陈清禾:“……”

    这个栏目组年终策划了一个军营专题,跑这儿来取材。

    主要方式是跟队拍摄,陈清禾在的这支野战队,是最苦最硬的一支队伍,早上六点集合,上来就是一个轻装五公里跑步,每天的体能训练枯燥艰苦,零下的温度,赤着膀子下冰河洗澡。

    极致的忍受,绝对的服从。

    陈清禾是班长,也是里头综合素质最好的一个兵,训练时从不多言,闷头打,咬牙冲,在皑皑白雪日光里,他赤着上身做单杠向上。

    那肌肉一块块的,横在腰间、腹间、手臂上,滚着太阳的光,让人移不开眼。

    霍歆拿着的相机,像一个黑色炮筒,对着他“咔嚓咔嚓”,正宗的机枪扫射。

    陈清禾忍不了。

    趁五分钟休息时,把霍歆叫到一边,不耐烦地问:“干吗呢你?”

    霍歆今天换了件黑色胖羽绒,红色围巾衬得她脸蛋儿跟雪色一样透亮。

    她睫毛“唰唰”一眨,尖儿上的雪粒子抖到她鼻尖,化了。

    霍歆说:“我在工作呀,给你们拍照呢。”

    陈清禾说:“只拍我一个?”

    霍歆说:“都拍了的。”

    她滑开相机屏幕,光明正大地向前一大步,蹭了蹭他的肩,一本正经地指着,“这是何正,苏遥远,铁拐子。”

    照片一张张翻过去,还真是。

    就在陈清禾准备松口时,霍歆手指滑得太快,下一张照片落入了他眼里。

    “慢着!”

    陈清禾呵斥。

    “不给。”

    霍歆飞快地收手。

    但来不及了,陈清禾捏住她的衣袖,轻轻一拉,就把相机夺了过来。

    屏幕上,是一张他只穿着条军绿内裤,站在河边拧毛巾的照片。

    用了长镜头,景象拉得近,构图也漂亮,像是杂志的裸体男模。

    够色的。

    陈清禾脸色沉了,居高临下的样子。

    霍歆机灵,抢过相机抱在怀里——

    “干吗这么凶呀!我又不是偷拍,谁让你自己在冰河里裸泳的。”

    然后脚底一抹油,跑了。

    陈清禾望着小狐狸跑远的背影,习惯性地用舌尖抵了抵嘴角,到底没忍住,笑了。

    “这丫头,缺心眼吧。”

    霍歆有备而来。

    苗头被人看出来了,索性也不瞒着了,或者,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藏掖着。

    之后的一个星期,陈清禾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食堂吃饭,她要挨着陈清禾坐;升旗仪式,她要挨着陈清禾站;开关坏了,她非要让陈清禾修;跟队拍摄,任谁都瞧出来了,陈清禾俨然是她的私人模特。

    说实话,陈清禾从小就长得标致,又是军人家的孩子,家风家训摆在那儿,站有松姿,坐如沉钟,精气神亮亮堂堂,没少招女孩子喜欢。

    多数是暗恋,也有胆大的,明着面地追他。

    但像霍歆这么“万能胶”的,真是仅此一家。

    陈清禾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干脆把霍歆叫到篮球场,豁开了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问得坦荡,霍歆也答得敞亮:“对啊!”

    这嗓门,带劲儿。

    久默无言,两人对视。

    还是陈清禾先挪开眼,不肯承认自己认了。

    他官方语气:“首先,我先给你道个歉,可能是平日,我做得不对,给你造成了曲解误会。

    我是军人,为人民服务,对谁都一个样。”

    “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霍歆打断他,凑近了,这小狐狸,又开始炫耀她的长睫毛了。

    霍歆眨着眼,俏生生地问:“陈清禾,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好心地给了个提醒。

    2010年,夏季,沈阳。

    暴雨连下两日,内涝严重,洪峰过境,是1998年特大洪灾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703野战队在沈阳学习培训,深夜接到紧急命令,全体战士增援巨洪峡受灾区域。

    陈清禾他们迅速赶往,扛沙袋,挖堤坝,凿引流。

    现场有百姓急叫:“不好!险滩中间有人被困住了!”

    离得最近的陈清禾二话不说,把安全绳捆着腰,和一小战士推着橡皮冲锋艇就下了水。

    那水流速度、急湍、恐怖,几秒钟就能把人给吞下去。

    临近险滩,冲锋艇就过不去了,石头泥沙堆着,把水流分成了激烈的旋涡。

    当时,陈清禾只对同行的小战士说了一句话:“你媳妇儿下个月就要生了,你留下,我上!”

    就这样,陈清禾仅靠着腰间的安全绳,毫不犹豫地跳下水,顺着水漩的流向,硬是抢滩登陆。

    情况已然相当危险,水淹没了受困人的胸部。

    雨水如一把把的匕首密集劈下,对方的脸都来不及看清。

    就记得是一女的。

    陈清禾把她箍得死死,被水浪一次又一次地打翻,他硬是没撒手。

    绝望关头,霍歆哭着问:“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

    这个夏天对霍歆来说,先是遇了死。

    但又因为陈清禾的一句话——

    他抬头迎雨,抱着她铁紧,声如霹雳雷鸣:“老天爷你听着!你弄不死我的!”

    又逢了生。

    “记起来了?”

    直到霍歆问话,陈清禾才从缺肢断腿的记忆里回过神。

    他拧眉,“我救的人就是你?”

    霍歆说:“你不记得了呀,是我长得不好看吗?”

    “那时候就想活命,谁有那心思。”

    “现在可以有了。”

    “有什么?”

    “仔细看看我。”

    霍歆冲他笑,放软了声音,“陈清禾,我长得好看吗?”

    夜雪初霁,世界一层静静的白。

    人间唯一的艳色,就是霍歆眼里的光。

    陈清禾弯嘴极淡,说:“你没墨鳞长得好看。”

    霍歆急了,对着他的背影喊:“莫琳是谁啊!比比看啊!”

    陈清禾向着月亮走,雪地一串深脚印。

    “墨鳞是我爷爷养的狗。”

    霍歆:“……”

    谜团解开了,陈清禾也没对霍歆另眼相待。

    一个热情,一个冷淡,搭配得还挺好。

    过了几日,陈清禾训练时发现,霍歆没有跟组拍摄。

    武装十公里体能训练结束后,他问摄像大哥:“哎,同志,霍歆今天怎么没来啊?”

    “霍歆?

    哦,她被暂时停掉手头工作,在屋里看护机械设备呢。”

    “呵,犯错了?”

    陈清禾就当无意闲谈,刨根究底。

    这摄像师跟了他们半个月,关系还挺好,于是小声告诉:“霍歆跟组长闹翻了。”

    “原因?”

    “我们有一卷原片,就是拍你们四百米障碍跑的那次,原片啊,其实是被组长给弄丢了,这雪下得大,一转眼就给盖了,谁还找得回啊。”

    摄像大哥声音压更低:“我们这组长上个月新调来的,背景好得很,这不,就把责任都推到了小赵身上,据说是半逼半哄霍歆,让她什么都别说。”

    结果,在开内部小会,组长有模有样批评小赵时,霍歆站了出来,不卑不亢,“组长,原片是你弄丢的,跟小赵没关系,早上我跟你一块出门的时候,亲眼看到你把胶卷放包里。”

    零下的冰天,组长的脑门上硬是流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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